曾国藩见陈敷说得如此玄奥,大为惊讶,暗想:这陈敷莫不就是古时吕公、管辂类人物。曾国藩往日读书,就十分留意那些隐于占卜星相中奇人。他细看眼前这位学问博洽、谈吐不俗,不畏旅途艰难,无偿地送来处绝好吉壤江右山人,心中顿起敬意。他自己喜欢看相,便趁机问道:“史书上载有星相家吕公、管辂事,断人未来吉凶,毫发不差,真是神奇。请问先生,这人之贫富寿夭,真能够从骨相上判断出来吗?”
“当然可以。”陈敷断然答道,“《孔子三朝记》上说:‘尧取人以状,舜取人以色,文王取人以度。’古代圣贤选择辅佐,总先从骨相着眼,而所选不差,足可资证。玉蕴而璞,山童而金,犬马鹑蛩,相之且有不爽,何况于人。只是人心深微,机奥甚多,相准不易。”
“先生高论。”曾国藩心中欢喜,又说,“照这样说来,这相人之事可以相信。”
“相人之事,有可信,亦有不可信。”陈敷侃侃而谈,“若是那种挂牌设摊,以此谋生之辈,其相人,或迎合世人趋吉好利之俗念,或为自己某种意愿目,往往信口雌黄,亦或阿红踩黑,此不过是攫人银钱骗局而已。若夫博览历代典籍,推究古今成败,参透天地玄黄,洞悉人情世
。
陈敷浪迹江湖几十年,肚子奇闻异事,今日又因有所为而来,更是滔滔不绝。曾国藩也将朝中些有味故事,拣些说说。二人谈得甚是投机。
“三个月前,住在长沙,那正是长毛围攻长沙最紧张日子。”陈敷有意将话题扯到战事,并刺激他,“亏得张中丞居中调度,更兼左师爷出谋画策,亲临指挥,江将军率楚勇拼死抵抗,终于保住长沙几十万生灵免遭蹂躏。山人想,左师爷、江将军都只是文弱书生,何来如此胆识魄力。从左、江身上,看到湖南士子气概,真佩服不已。”
这几句话,说得曾国藩心里酸溜溜,他强作笑容说:“湖南士人为学,向来重经世致用,大都懂些军事、舆地、医农之学,不比那些光会寻章摘句腐儒。”
“大爷是湖南士人榜样,想大爷在这些方面更为出类拔萃。”
曾国藩颇难为情地笑,说:“鄙人虽亦涉猎过兵医之类,但究竟不甚深透。左、江乃人中之杰,鄙人不能与之相比。”
陈敷道:“大爷过谦。想大爷署兵部左堂时,慨然上书皇上,谈天下兵饷之道,是何等地鞭辟入里、激昂慷慨;举江忠源等六人为当今将才,又是何等地慧眼独具,识人于微。依山人之见,左、江虽是人杰,但只供人驱使而已,大爷才真是领袖群伦英雄。”
“先生言重。不过,国藩倒也不愿碌碌此生,倘若长毛继续作恶下去,只要朝廷声令下,国藩亦可带兵遣将,乘时自效。”
说到这里,陈敷见其三角眼中两颗榛色眸子分外光亮,暗想:曾国藩动心。陈敷有意将曾国藩谛视良久。曾国藩感到奇怪,问:“先生为何如此久看?”
陈敷说:“今日初见大爷时,见大爷眉目平和,有股雍容大方、文人雅士风度。适才与大爷偶谈兵事,便见大爷眉目之间,出现股威严峻厉、肃杀凛冽之气。当听到大爷讲带兵遣将、乘时自效时,此气骤然凝聚,有直冲斗牛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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