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几天,曾国藩郁郁寡欢。这夜,他想起到长沙办团练这七八个月来,事事不顺心,处处不如意,心里烦躁已极,身上牛皮癣又发,奇痒难耐。他气得死劲地抓,弄得浑身血迹斑斑,床上层癣皮。
十年前,曾国藩在京中得这个皮肤病,不知请过多少个郎中,吃过多少服药,总不得痊愈,特别是遇到事烦心乱时,更是痒得厉害,有时辗转床上,通宵不能入睡,简直无生人之乐。有年,荆七带来个江湖郎中,自称是治癣病高手,连上门看三个月,天服药,最后无丝效果。郎中知此病无法医好,寻思着退步。他悄悄地请荆七到前门大街家酒店,求荆七帮他出主意,又拿出五两银子作谢金。荆七贪恋这五两银子,将曾国藩是蟒蛇精投胎传说说遍,并告诉江湖郎中个脱身法子。
天,江湖郎中叫曾国藩把衣裤全部脱掉,煞有介事地上上下下、前后左右细细地看遍,抚摸良久,见曾国藩背部和两条大腿上全是圈接圈白癣,想着荆七讲传说,心中暗自诧异。他帮曾国藩把衣裤穿好,满脸谄笑地对曾国藩说:“大人,今日才算是真正看明白,大人原来并不是患癣病,乃是与生俱来本性。大人,你前生不是凡人,而是昆仑山上修炼千年之久蟒蛇,这满身圆圈,便是明证。大人,此病不必治,倘若真没有这身圆圈,大人今后何能穿仙鹤蟒袍,登宰相之位?”
曾国藩听江湖郎中这番话,想起母亲常说蟒蛇精投胎故事,心情舒畅,不但不责备郎中医治无术,反而赏他锭大元宝,果然从此以后再不医治。
待痒略止,曾国藩起床,自己磨墨摊纸。他要向皇上奏参骆秉章、鲍起豹。刚写句“为奏参庸劣*员骆秉章、鲍起豹”话,便又颓然停住笔。他想起参劾清德奏折,皇上至今没有批复下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对湖南官场,皇上究竟如何看待?直接参劾湖南文武最高*员,会不会引起皇上反感?再说,为兵丁斗殴事去参劾对方,皇上对此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天意从来高难问”。他觉得满腹苦水无处倒,气得将笔杆折断,把纸揉烂,扔到篓子中。过会,他又从篓子里把那张纸寻出来,细细地抹平,看看,放在烛火上,失神地看着它迅速变为灰烬。王荆七跟着曾国藩十多年,从来没有见他这样愤怒过。荆七不敢劝,更不敢自己去睡,只得坐在门外陪着。
“骆秉章、鲍起豹看不起,就偏要争这口气不可!偏要练就支强兵劲旅来,给他们瞧瞧!”曾国藩下定决心。壁上,唐鉴所赠“不做圣贤,便为禽兽”条幅跳入眼帘,当年与镜海先生切磋学问情景,又浮现在脑中。是,古往今来,哪个办大事、成大功英雄,没有过番困厄颠沛经历?他轻轻地念起太史公名句:“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念着念着,他心里慢慢好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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