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步骆氏后尘,先来骂通讨伐对象。刚提起笔,他又感到困难。骆宾王对武则天熟,武氏许多把柄都在他手里。但曾国藩对洪秀全、杨秀清无所知,对长毛也不甚清楚。在被长毛俘虏半天中,他也只感觉到长毛凶恶,恨朝廷命官,但并没有亲眼看见他们做过什坏事。不过,长毛毕竟是可恨,那天倘若没有康福来救,头早就被砍。不管怎样,长毛都是强盗之列,必须痛骂顿,以激起国人仇恨。他提笔写起来。写好段后,又反复斟酌字句,涂来改去,最后自己觉得满意,才轻声念出来,看看抑扬顿挫、高低缓急声调如何:
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五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们无论贫富,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则剥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妇人日给米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户。
读完这段后,他觉得声调还可以。近来,曾国藩在军务之暇,悟出许多人世诀窍,他把这些诀窍归之为“八本”:“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做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他有时想,待长毛平定之后,在老家再盖栋房子,这栋房子里典藏皇上封诰和赐物,以及自己这些年所写奏折底本、诗文日记和家中图书,就将这栋房子命名为“八本堂”,把这“八本”之说刻在堂上,让它与皇恩和文册起,传给子孙后代,永保曾氏家道兴旺。内容和声调都使他满意,曾国藩继续写下去。
他想起去年出山前与郭嵩焘对话。对!必须打起卫道旗帜,以卫道保教来争取人心,特别是要激起普天下读书人公愤。
曾国藩写道:
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旦扫地荡尽。此岂独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泉,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为也。
他觉得这段写得很好,很有力量,是自己心中感情真切流露,也为天下斯文之辈说出久蓄于胸义愤。接下去,曾国藩再将洪杨烧学宫、毁孔子木主,污关帝岳王之像,坏佛寺道院城隍社坛等话写段,他要以此激起全社会对太平军仇恨。最后,曾国藩宣布自己“奉天子命,统帅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并号召各方人士支持他。对这些人,或以宾师相待,或将奏请优叙,或授官爵,而反戈者将免死。如果谁“甘心从逆,抗拒天诛”,那“大兵压,玉石俱焚”。
全文写完后,曾国藩通篇再读遍,读着读着竟大感失望。这篇写成文字,与他盘腿坐在床上所想那篇檄文,相差太远。无论从气魄上,还是从行文上,都比骆宾王《讨武氏檄》大为逊色。“超过”云云,从何谈起!既缺乏“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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