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福对着曾国藩轻轻地说:“大人,你老安心养神吧!切到长沙后再说。”
曾国藩已无力再说话,平躺在床上,让拖罟拖着他向长沙逃去。路上风吹浪打之声,他总疑心是长毛在追赶,直到靠近水陆洲,惊魂甫定。
死地盯着他,干瘦喉管里挤出哑涩声音:“先主,你今后不死于囚房,便死于刀兵。”曾国藩唬得睁开眼睛,这不是二十年前司马铁嘴吗!“活捉曾妖头”喊叫声从后面铺天盖地压来,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断定司马铁嘴预言这天已经来到,今日必死无疑。他深知自己已与太平军结下大仇,旦被抓,结局只有这样几种:抽筋、剥皮、点天灯、五马分尸、剜目凌迟、枭首示众。哪种都令他心惊肉跳。他设想受刑时痛苦,全身血液都凝固。“不行!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岂能受长毛侮辱,还不如自己死干净。”曾国藩下定自尽决心。
他两眼下垂,面色煞白,无神地望着舱外湍急北去江水。怎也不能想象,这条从小深受自己喜爱美丽多情江水,今天居然会无情地吞噬自己躯体。“命运呀,这是命运!”曾国藩在心里绝望地长叹口气。
康福进舱来,见曾国藩死人般地呆坐在凳子上,两只眼睛已经木,他猛然意识到情形不妙。康福悄悄退出,坐在舱外,步不再离开。
船过白沙洲,曾国藩望准舱边有个漩涡。他推开舱门,紧闭双眼,纵身向漩涡跳去。康福听见水响,见舱门大开,知是曾国藩投水,边大喊“救曾大人”,边跳进漩涡中。满船人大惊,纷纷奔向船舷边。康福水性好,很快就把曾国藩推出水面,船上人接住,把他抬进舱内。众人见曾国藩脸灰白,担心已死。康福把手放到曾国藩鼻孔边,觉察到丝气在出进,才放心。大家七手八脚给他换衣服。好半天,曾国藩才睁开眼睛,看见康福湿漉漉地站在旁边,知是他下水救自己上来。他怒视康福眼:“你是想让长毛侮辱吗?”
康福急中生智,忙笑着说:“大人,刚才长沙飞马来报,塔副将在湘潭大获全胜!”
曾国藩冷冷地说:“船在水上走,飞马报信,你是如何知道?”
康福不慌不忙地答:“璞山在陆路遇到报捷骑兵,为着使大人放心,特遣人坐小划子前来相告。”
“人呢?”
“在后舱,待去叫他。”
“不用。”曾国藩又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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