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好轻巧!”曾国藩瞟六弟眼,不悦地说,“欺君之罪,谁受得?”
“这不是有意。”曾国华分辩。
“纵然不是有意,但天下人都知道你曾国华是杀身成仁伟男子,皇上是优待功臣仁义之君。现在又上折说你未死,岂不贻笑天下!此举将置皇上于何地?”稍停下,曾国藩沉痛地说,“温甫,当‘门忠义’金匾从黄金堂取下时,你想想看,那会使曾氏家族蒙受多大耻辱!”
曾国华又起阵冷颤,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有这般严重。沉吟良久,他问大哥:“如此说来,今生已不能再带勇杀贼,报仇雪恨,显亲扬名?”
“不能。”曾国藩轻轻地答。
久不语,曾国葆劝六哥:“莫这样急,你现在身体很差,无法带兵,回家休息两三个月后再说。”
“不!”曾国华蓦地站起来,坚决地再次请缨,“大哥,你就答应吧!”
曾国藩苦笑下,将桌上那页《母弟温甫哀词》文稿拿起,递给曾国华说:“温甫,可惜你早在个多月前便死在三河。”
曾国华接过哀词,看眼,把扯碎,笑着说:“那是讹传,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不,你早死。”曾国藩重复句。看着大哥那张变得严峻冷酷脸孔,分明不是在说笑话,曾国华顿时心凉起来,冒出股莫名恐惧。
“好吧!”曾国华下最大决心,“明日就布衣回荷叶塘,躬耕田亩,课子读书,此生。”
“荷叶塘你也不能回。”
“这是为何?”曾国华害怕起来,难道当个厮守妻妾儿女普通老百姓也不成?他简直不能理解。
“哎,温甫,你今年三十六岁,怎还这样不晓事?”曾国藩皱着眉头说,“三河战败,湘乡县几乎是家家丧亲,户户招魂,他们明里不说,心底里谁不把迪庵和你恨得要死。总是你们无能,才招致他们失去亲人。你若跟着他们起战死,
“大哥,你为何要说这话呢?没有死,没有死呀!”曾国华凄惨地喊起来。
“不要喊!”曾国藩威严地止住,口气中明显地含着鄙夷,曾国华立时闭嘴。
“哀词你可以撕掉,皇上谕旨你能撕掉吗?”曾国藩从柜子里将内阁转抄上谕找出来。曾国华看,脸刷地白。
“三河战败之后,迪庵遗体很快找到,等你等二十多天,直没有消息,派人查访也未找到,只能断定你已死。全军覆没,你身为迪庵副手,也只有战死沙场,才能说得过去。因此上奏皇上,说你已壮烈殉国。”曾国藩缓慢而沉重地说着。曾国华看得出,大哥在压抑着心中巨大痛苦,听到最后句话,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大哥继续说:“天恩格外褒奖,从优议恤,不仅追赠你为道员,还赏叔父从二品封典。日前已申明,叔父大人早蒙赏从品,请求加恩纪寿及岁引见,想必会蒙俯允。尤其是因你之殉国,皇上御笔亲书‘门忠义’四字,已命家里制匾悬挂黄金堂上。这是旷代殊荣,足使曾氏门第大放光辉。你现在要生还回家,将如何向皇上交代,们曾氏家如何向皇上交代?”
“请大哥再向皇上拜折,叙说生还缘由,请收回切赏赐,行吗?”曾国华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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