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吩咐贞干不要惊醒厨子,悄悄地盛些冷饭给国华吃,又收拾几件衣服,拿出百两银子来给他。然后,双手抱着六弟肩膀,嗓音哽咽,好阵才说出四个字:“兄弟珍重!”
国华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离开军营。
待六弟走后,曾国藩又关起门来,与满弟密谈很久。第二天,贞干亲自去三河战场寻找六哥遗骸。二十多天后回来,后面还跟着具棺木。到军营门口,贞干便放声大哭起来,引得勇丁们纷纷出来观看。贞干走进屋,哭倒在大哥面前,高叫:“大哥,六哥忠骸找回来,可惜没有头!”
“你是怎找到?不会认错吧!”曾国藩惊讶地问。
“哪里会错!莫说四肢还在,就是烧成灰,也认得出。”
曾氏全家尚能略感心安。你现在又未死回家,你有何面目见家乡父老?且湘勇历来最恨从敌营中逃回来人,你说是自己逃回来,谁为你作证?乡亲们会说你害得兄弟们死去,自己又投敌乞命。到那时,千夫所指,只怕你曾温甫会无病而亡吧!”
贞干本想替六哥说几句,听大哥这番话,吓得不敢再开口。
“带勇不行,回家不行,难道真要去死吗?”兄弟三人相对无言默坐良久,曾国华绝望地吐出句话。
“温甫,你想到哪里去。”曾国藩起身,走到六弟身旁,温存地拍着六弟肩膀,细声说,“你是亲兄弟,大哥怎会叫你去死。大哥为你想条生路,不知你情愿否?”
“请大哥明示。”曾国华已完全无主见,唯有仰仗大哥。
曾国藩抚棺痛哭,边叫人打开盖板。曾国藩见躺在棺材里那人除无头外,四肢都尚完好。他拉开死者左裤脚,看到道三寸长疤痕后,立即喊起来:“温甫,你到底回来,大哥找你找得好苦呀!”
说罢,又大哭起来。哭阵后,他对四周围观人说:“温甫八岁那年,爬上塘边棵桃树上摘桃子吃,怕他摔到塘里去,便高声喝骂他。他吓得赶紧从树上跳下来,腿不慎被树枝划破,直烂两个月才好,从此便落下这个疤。近三十年来,直为此事抱疚。”说着说着,
“陈广敷先生,你还记得吗?”
曾国华点点头。
“前几个月,他来到蒋市街与会晤,告诉离开湘乡后,就回庐山黄叶观隐居。你去投奔他,拜他为师,后半生你就在黄叶观作道人。陈先生是个超脱尘世人,你可以把事情原委都说给他听,他不会怪你,也不会张扬出去。你看如何?”
曾国华禁不住阵颤栗,眼泪唰唰地流下来。这个功名心极重,人世欲望极浓曾六爷,听说后半生将要与黄卷青灯为伴,与古木山猿为友,心如刀绞,但反复想想,觉得现在已无路可走,只得勉强答应:“大哥,你让悄悄回趟荷叶塘,见见叔父大人和寿儿再去吧!”
“温甫,休怪大哥不通情理,你委实回不得家,趁着天黑赶快离开此地,不要让人看见。过段时间,要贞干回家趟,将实情告诉叔父大人,再安排他们去黄叶观与你相会。平定长毛以后,大哥再到黄叶观去看你。”曾国藩说着说着,不觉流下泪来。国华抱着大哥泪如雨下,贞干也在旁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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