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稿再从头至尾读遍,觉得事情是叙述清楚,但意犹未尽。古往今来,这样奏折能有几篇!当年翰林院侍讲学士,决心亲自写段动人文字接在后面,让它与攻克金陵巨大功勋相匹配,成为篇传播海内、流芳百世名奏疏。
曾国藩背手在室内踱步,时时抚摸近来大为稀疏长须,口里喃喃念着,然后坐在桌前,凝神片刻,提起笔来,在奏稿后面补段:“臣等伏查洪逆倡乱粤西,于今十有五年,窃据金陵亦十二年,流毒海内,神人共愤。朝武功之超越前古,屡次削平大难,焜耀史篇。然如嘉庆川楚之役,蹂躏仅及四省,沦陷不过十余城。康熙三藩之役,蹂躏尚止十二省,沦陷亦第三百余城。今粤匪之变,蹂躏竟及十六省,沦陷至六百余城之多,而其中凶酋悍党,如李开方守冯官屯、林启容守九江、叶芸来守安庆,皆坚忍不屈。此次金陵城破,十万余贼无降者,至聚众自焚而不悔,实为古今罕见之剧寇。”
将川楚之役、三藩之役拿来作比较,更突出平定长毛功劳之伟,曾国藩觉得这段话是必不可少,但又恐有自夸之嫌,招来物议,于是干脆再加段:“然卒能次第荡平,铲除元恶,臣等深维其故,盖由文宗显皇帝盛德宏谟,早裕戡乱之本。宫禁虽极俭啬,而不惜巨饷以募战士;名器虽极慎重,而不惜破格以奖有功;庙算虽极精密,而不惜屈己以从将帅之谋。皇太后、皇上守此三者,悉从旧章而加之。去邪弥果,求贤弥广,用能诛除潜伪,蔚成中兴之业。巨等忝窃兵符,遭逢际会,既恸文宗不及目睹献馘告成之日,又念生灵涂炭为时过久,惟当始终慎勉,扫荡余匪,以苏孑黎之困,而分宵旰之忧。”
写好后,曾国藩念遍,觉得这篇奏疏真个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尤其对“宫禁虽极俭啬”以下三个排比句甚为满意,心想,当今疆吏能写出这几句话来怕不多。
奏稿改好,还有个会衔问题,幕僚们不能作主。按道理说,由曾国藩领衔,曾国荃、彭玉麟、杨岳斌会衔最好。
曾国荃功劳最大,应置会衔者前列;彭玉麟、杨岳斌攻下九洑洲,肃清江面,直接保证陆路进攻,厥功甚伟,也理应会衔。但曾国藩想得更深。自从咸丰二年出山以来,凡有大胜仗,报捷折中他从未单独领衔。塔齐布在时,他和塔起领衔,并将塔排在前;塔死后,攻下安庆时,他和胡林翼起领衔,又将胡推到前面。曾国藩这样做,既向朝廷表示功不独占器量,赢得朝野致称赞,又得到塔、胡肝胆相助。这次攻下金陵大捷,他也援例不单独领衔,顺手牵来湖广总督官文,把官文置于第,自己屈居第二。
报捷折处理好后,又开始审阅保举单。曾国荃开来保举单多达三十二页,近二千人。曾国藩明知其中有许多金益民类人,并预料到保举如此之滥,日后必然招致口舌,但现在也只得照此上报。由保举单他想到九弟如今不知怎样地欢喜若狂。越是大功告成,越要谦虚谨慎,而这点,自小不受约束九弟恰恰不会想到。应该立即到金陵去趟。曾国藩想。突然,窗外传来阵刺耳鸟叫声。他推门看,原来是群喜鹊绕着院中凉亭在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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