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们与法师竟是乡亲?”彭玉麟高兴地用衡阳话说,“请问法师是湖南哪县人,为何又到此地?”
“那是很久以前事。”芥航左手垂下来,右手仍在数念珠,“老衲出生在九嶷山下,降世不久,父亲即出外谋食。
十岁那年,父亲回家,接老衲母亲到扬州去,原来父亲在扬州盐运使司做个小吏。船到镇江时,天色已晚。父亲说天明后再过江上岸进扬州。谁知就在那天半夜,群强盗上得船来,砍杀老衲父母,抢走船上银钱。老衲幸而抱着块木板跳下长江,才免于死。江水把老衲漂送到焦山边,定慧寺方丈智重长老见老衲可怜,便收留下来。岁月流逝,八十年过去。”
曾国藩心里惊,如此说来,这位法师已高龄九十岁。他生在乾隆爷年代,正好与六朝柏、南宋松、永乐银杏般配,合称焦山四老。曾国藩再细细地看老法师眼。他已看出眼前这个古董,不仅仅是个脱离尘世八十年,静观涛生云灭老和尚,更是个佛学精深、世事通达智者。
“法师来此八十年,仍对乡音分辨得如此清楚,真不容易。”曾国藩感叹着。
定慧寺后院屋宇众多,有藏经楼、念佛堂、高堂、大寮、方丈室等等。二人随着知客僧来到方丈室,眼看见禅床上盘腿坐着个极老和尚,面孔像风干柚子皮,三绺长须如漂白苎麻,身躯瘦小得就像个十四五岁孩童。曾国藩忽然想起钱起诗:“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又想起传说中识破白蛇精法海。正在胡思乱想时候,芥航法师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指着对面两张椅子,口齿清楚地说:“二位居士请坐。”
刚落坐,个小沙弥就过来献茶,随即又端来几碟鲜果。
焦山上游客不多,尤其是坐小火轮来中国游客还从来没有过。当曾、彭上山不久,知客僧便把这情况报告芥航法师。芥航法师多年不离禅床,这次他叫几个年轻和尚抬着到藏经楼三楼。这是焦山上最高点,山上所发生切,都在这间房子监视中。芥航看半天,后来又看到他们来到大雄宝殿,这下看清楚。他吩咐知客,待他们拜佛完毕,即请来方丈室叙话。
“两位居士远道而来,光临此地,为荒岛寒寺增辉不少,又广结善缘,捐银五百两,老衲代表阖寺僧众,谢二位居士厚意。不知二位居士为何赠此巨款?”
彭玉麟将来此还愿事说遍。
“老衲对世俗切都已淡薄,唯独对生育之家乡
“善哉,善哉!”芥航左手伸掌,右手捏着胸前念珠。那念珠棕黑色,光亮鉴人,比般和尚念珠要小。“敢问二位居士尊姓,从何处来?”
“鄙人姓江,他是表弟,姓王,从江宁城里来。”曾国藩抢着回答,他不想说出真实身分,免得多添麻烦。
“听江居士口音,像是湖南人?”芥航法师柚子皮似脸上微露丝笑意。
“法师明鉴,鄙人正是湖南人。法师缘何对湖南口音如此熟悉?”曾国藩在北京生活过十四年,学得些北京话,平素在湘军官勇中,他讲湘乡土话,对外则带点北方口音,为是让别人听得懂。
“居士有所不知,老衲俗籍也是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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