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很好,真很好,唯有锦囊刚刚受咒开启时,心脏闷痛如有海浪般层叠钝刀剜割,但也只疼瞬,现在已经没有感觉。
陶闲张开口,竭力朝周望解释:“不疼,不疼呀。”
可他声带已然松弛,只剩鹌鹑蛋大小喉结在徒劳滚动。
陶闲再次尝试张开口。
他想说有很多。
在精心设计过自己死亡后,陶闲便把每日当做最后日来过,倒是活得有滋有味,就像在今日,离开房间时,他轻声对钻入浴桶曲驰说:“曲师兄,许是会,会在外面多呆些时候。不急。”
而就在今日,他迎来他归期。
最先发现陶闲,竟不是在察觉不对后奔出塔来徐行之,而是早起出塔拾柴周望与元如昼。
远远瞧见在溪边掘泥陶闲,周望抱着嶙峋柴火,步履轻快地赶上去,然而声呼唤还未出口,就见陶闲扶溪而跪,紧接着,金光凝汇,如奇花孕初胎,陶闲凝成个金人,他姿态像极个婴孩,环抱双臂,蜷缩安坐,把自己抱作座孤岛,细骨作岩,头颅作山,看上去是那般温柔而孤独。
周望本能地觉得不对起来,把将怀中柴搡去边,喊声“干娘”,觉得力度不够,又连名带姓地喊声“陶闲”,才发狂地往他所在方向跑去。
生,然而孟重光此时已心中通透如洗。
……陶闲骗曲驰。
曲驰向来信任他小桃仙,又只有孩子心智,是以这般随意谎言也能轻易瞒天过海。
陶闲捧去让曲驰封上,是三份他新做空锦囊!
之所以孟重光没能察觉,是因为未曾提防陶闲会行偷天换日之法,二是因为,之前那真正封印着碎片锦囊,也是出自陶闲针线!
他想说别哭,老,像这般身体,定活不过四十岁,他还想说阿望待走后你得照顾好曲师兄,但他想很多,却字也说不出来,索性回过头去,看向高塔方向,片刻后又急急扭过身去。
陶闲仿佛要推开什似,猛地挥手,周望少见他如此果决,便觉像是被凌空推记,急乱步伐停在数十步开外,小心地、试探地往前走几步,又唤声“干娘”,嗓中已含流沙似哭腔。
怎啊!这是怎啊?!
她问询声被极大恐慌感压滞在喉腔里,只能发出呜呜低咽声。
陶闲此时觉得五感被放大到极致,水流潺潺,鱼游缓缓,远方兽叫鹰啼,周望眼中泪光,自塔内而来匆促步声,就连孟师兄向曲师兄讨要说法声音,均是清二楚。
此间唯有周望泪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陶闲不知该怎向她说明自己现状。
陶闲不聪明,但他很敏感,就像株生无数枝触孱弱植物,他知道自己必然会被牺牲,因此他竭尽他所有智慧,想到这个主意。
——倘若孟重光发现,必会明白陶闲在盘算什,只需将计就计便是。
——倘若孟重光没发现,他要杀掉自己,从自己身上搜回真灵囊,要找借口催动灵囊,置自己于死地。
而且,偷窃灵囊是自己,徐师兄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到孟师兄头上来。
就这样,陶闲靠着偷换三枚灵囊,掐灭切争执苗头,安安静静地走向他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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