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巨椽向来不握在任何人手中,它徐徐往前推动,不顾及古人,也不顾及来者,它只信笔挥,在天际批出道金黄曙光来。
……虽然朱颜易改,好在热血难凉。
风陵山夜之间改弦易辙,进出弟子们换批面孔,十三年前旧貌放在今日来看,反倒成新颜。
在与风陵山毗邻座山丘之上,卅四坐在棵树上,远望着那些忙碌弟子,心下便已知道,道门又在无形之中更换番天地。
他随手摘下颗沾满冰碜野山枣,刚啃半口,便酸得眉尖抽,险些反胃把果子吐出来。
很快,那点热气也消弭于无形之间。
……死,真死。
徐行之把九枝灯尸身安置在地上,注视着他半开半合眼睛,自言自语道:“九枝灯,你听好,今日出青竹殿,徐行之今生今世便不会再为你掉滴眼泪。”
说完这句话,徐行之掩住脸,肩膀耸动着,声声啜泣起来。
远处有鞭炮和浑厚晚钟声被齐齐送来,在噼里啪啦声里,青竹殿厚重大门被重新拉开。
想要个凡常烟火人家,十三四岁时,跟家人闹脾气,离家出走,没钱吃饭,被师兄捡回风陵山中……那样话,切就都不会发生对不对?”
听着他满怀希望和孩子气构想,徐行之喉间发出浅浅声呜咽。
但他顺利地把哭声转成咳嗽,边咳边抱紧他头,说:“好。给你写。师兄……给你写。”
九枝灯双耳朵已不能很好地收拢声音,只觉那声承诺从四面八方飘入耳中,回音阵阵,不觉欣喜地朝门方向探出只手去,好像自己肮脏历史已经被支如椽巨笔笔勾销似:“那……干干净净九枝灯,在那时候等着师兄来接。师兄,你定要来啊。”
他最后口气息,随着“来啊”两字,缓缓呼出来。
好在他极快控制住面部表情,舔着牙齿上酸涩果汁,把咬小半口果子藏在手心,装作吃完样子,又摘下枚来,丢给另棵矮树上坐着徐平生:“拿着。”
徐平生接过来,咬大口。
他虽是不知痛,但舌头好歹还管点用,这口下去他眼泪都要飚下来,嘶嘶吸气,活像是吞大口辣椒。
卅四看着被酸得涕泗横流徐平生,
徐行之自殿内行出,腰间别有竹骨折扇,左手中提着九枝灯随身佩剑,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如他所言,他双眼干燥,再没有落下滴泪来。
他走在无限星空底下,仿佛回到九枝灯刚入山那年,与他第次观星时,也是这样清朗天气,江山如画,星辉漫天。
但徐行之知道今夕何年。
天定十六年过去,天定十七年第日安然降临。
徐行之宛如点墨眼睛对上那双透有薄红眼睛,后者神采渐渐消失殆尽。
……他受徐行之骗,带着虚假希望去赴死盛宴。
而实际上,九枝灯至死都不知自己是死在徐行之怀中。
徐行之抱着他渐渐冷硬尸身,想很多,又好像什都没有想。
他替九枝灯把抓乱前襟拉好,摸摸他被自己刺出个洞胸口,创口皮肉外翻、青白微肿,徐行之感觉那里好像还有点热气,就用掌心捂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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