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澜看似平静地沐浴梳洗,却在宫女给他擦头发擦到半时候忽然起身,没披外袍就往乾元宫闯。
其时李言正坐在床边端着碗赤豆元宵吃。他本来胃口就不大,如今病得厉害,吃也少,时常疑心逆子李沦要害他。乐意又是劝又是哄都没什用,后来还是黎平从李澜那里学招,用句“你若不吃,他们也不给你澜儿吃饭,那日听见你家六哥儿哭得可惨”把他骗住。
当然这样事是不会告诉李澜。黎平近来觉得小傻子虽然混账,但惨也是真惨,什都不懂就背上弑兄夺位大黑锅底,归根结底都怪皇帝作孽。
可是看眼皇帝,又觉得皇帝也惨,思来想去,甚至觉得自己也惨,个把月没能出宫,犯人似给关在宫里,可见相国寺老和尚说众生皆苦是诚不欺。
这样自怜时候就看见小傻子穿着素白里衣,红着眼直往里闯。
李澜每日都是有功课,除批阅奏疏学习理政,也在点点地学些经史诗书,务求能识得圣人之言和诸般典故。
谢别出身簪缨门第富于藏书,小时候便是皇子伴读;孟惟更是实打实地寒窗十载苦读,万人中拼杀出来功名。先前师生两人齐齐把小太子考校半日,心中便都有底。
李澜读书识字都是从奏疏上学,倒不虞他读不懂奏疏,甚至还知道些《尚书》或是《通鉴》中为政典故;至于诗词歌赋和四书五经之类童蒙之学,则是概不通,连句河上青芜堤上柳都念不顺口。
若是叫大儒宗师来听说,定觉得如此良才美质,被教成这样,实在是是明珠暗投珠玉蒙尘。但于孟谢二人而言,小太子能读懂奏疏已堪万千庆幸,诗词歌赋之类对位监国太子而言也不是那用得上,慢慢弥补也来得及。
李澜毕竟得位不正,谢别和孟惟先前有意弄些玄虚,想叫群臣相信李澜确乎是李言心中属意暗自教导太子,却也因此,时还不能为李澜筹备延师出阁读书之事,需得等到尘埃落定……至少也要到藩王入贡之后。是以如今李澜功课,暂且也都是孟惟在教。
黎平第反应是别他娘是个没治好又疯个吧,还让不让人过日子?紧接着才是忧心李澜吓到李言——
因为白日里事,李澜直都有些没精打采,写着写着觉得倦,想用左手支颐撑着头写字,手上阵刺痛才想起来自己左手上全是细小刀伤,低头去看时候,白纱上已经渗出点点梅红。
乐然吃惊,忙抢上来捧着他手腕絮絮叨叨说些大惊小怪话,李澜垂着眼看着从小侍奉内侍嘴唇开开合合,却有些听不进。他回过头看案上自己刚才写字,玉版纸上白乐天旷古歌行抄到半就成被层层累累墨字没过,同今上御笔般无二笔迹漫然满纸,写都是养不教父之过。
他突然便觉得眼酸鼻酸哪里都酸,蓦地把左掌从乐然手里抽出来,道:“孤不想写,备水,孤要沐浴。”
乐然不放心地道:“殿下,还是叫太医来把手重新包包,不然……”
李澜打断他,语气涩然,又有点往上飘:“不必,能有多少血,手指上都要挤不出……没关系,大不割腕子,实在不行还有右手……叫他们备水,孤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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