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惟纵使舌灿莲花,此时也只得缄然以对,不过琢磨出自己方才想多这件事,便已足够他松口气。
李澜要是真趁皇帝神志不清时候做出那种事来,才叫发不可收拾。届时他恐怕拼臣节不要,同师相再翻次脸,也绝不敢叫皇帝再醒过来。
这样想着时候,就听李澜问他:“今日有什要紧事?如果没有很要紧,孤想去小睡会儿。”
孟惟忙收回心思,欠身应道:“启禀殿下,今日并无要紧政务,只宣三路藩镇入京朝贡敕文已拟定,要请殿下用印。”
李澜没什兴趣,只撑着下巴点点头。
李澜茫然不解地看看黎平,又看看乐意。乐意也憋着笑,但他毕竟是内官出身,神色上没有什异样,只是低眉顺眼地不看李澜。
小太子茫然地抓抓被什扯得微微发痛头皮,这抓不得,满头奇奇怪怪发结摸起来好似团草绳乱麻。李澜好歹是个皇子,莫说他五岁之后直是在皇帝身边养大,五岁之前虽说母妃不受宠爱,坐在重华宫前地上玩泥巴时候也没见头发乱成这样过。
李澜从自立为太子后,每日除学功课看奏折,就是学礼。他被谢别不知从哪堆故纸里刨出来、带着书卷霉味老礼官唠唠叨叨地训月有余,成效正见于此刻:他急忙将五指插进发里,向下梳。
黎平看着都觉得头皮紧,果然就听见李澜痛呼出声,大概是顾忌着他父皇睡,又强忍下去,边抽手边嘶气。
天子出手确乎是不同凡响。李澜头发调集后宫里最手巧三个梳妆宫女折腾大半个时辰才给他全解开。偏偏他今日还是新沐头发未擦干便闯到乾元宫来,这番折腾,好好头发都弯扭起来,满头便似寒烟衰草般起伏蜷曲着没个形状,不得已,只能重又沐浴更衣番。
这样折腾番,夜便很深,隔日李澜视事时候都不免眼困。他在临朝时候对着满殿群臣还能隐忍,强撑出监国太子精明威严来;俟到退回平章殿单独对着孟惟时候,便开始打哈欠。
孟惟看他打哈欠看得自己都觉得困,便将腰弯弯,做出副恭顺样子来,温和地提醒太子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小孟学士以机敏著称,但人太机敏也有不好地方。恰如此刻他话音刚落,转念便想到太子殿下尚未大婚,也没有什通房女侍,紧接着又想起那日太子殿下跪着求皇帝陛下亲亲他样子。
李澜高踞殿上,又在犯困,没看见他最倚重信任臣子面色数变眼神复杂模样,只看见孟惟过很会儿才抬起头来,言辞闪烁地同他说些皇帝病体未愈,不宜操之过急话。
“孤急有什用。”李澜不明所以,低头看着自己左手上层叠包缠着白纱,下意识地屈伸下手指。指尖上刀口被牵动,便隐隐作痛起来,但和心头难以言表痛楚心酸相比,却显得又不值提。小太子自喟然长叹之后,又无师自通地学会自嘲笑,笑罢沉声道:“孤总觉得,父皇病是在这里。”他说着,用手指指心口,“他不想想起来,谁都没法叫他想起来。谁急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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