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那小子又在哭。
李溶托着下颔晃着嵌玉金樽想,大家都是自幼失怙,在封地被寡母带大。何以自己这般英雄气概不逊太祖,这个小堂弟却仿佛雨天檐头,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三句话哭红双兔子眼,半天没个晴时候,看着实在叫人烦心。
奈何李澄王府也在俊德坊,与他几乎是对门,整日里忧心忡忡地含着泪找上门来,叫他想起先前养过只总是泪汪汪叭儿狗:虽然知道这狗是因为眼睛有病才眼泪汪汪,可还是忍不住心生怜爱。
心生怜爱之后就会变成这样。李溶诚心实意地叹口气,不知第几次开解这个哭包堂弟:“不会。太子也不是什穷凶极恶人,之前和你连面也未见过,哪里就会恨上你。”说着还压低声音,用手指戳戳自己太阳穴:“可听说他先前这里不怎好……这你也值当放在心上?”
李澄仍旧是忧心忡忡,抱着盛满蜂蜜牛乳碧玉杯打个哭嗝:“嗝……可、可皇伯父……皇伯父待恩重……嗝……恩重如山,太子哥哥却总、总不许拜见……”
淮王李溶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癖好,便是爱看坊间话本。
他父亲端悼太子被乱党弑杀时候他尚在襁褓中,宫乱之时被身材纤巧母妃抱着从狗窦里钻逃出去,才为端悼太子保下这脉香火。
他知事时已在封地做藩王,皇叔李言早已践祚,他母妃倒没什心中不满。能挨着宫墙狗窦,绝不会是盛宠妃子。若端悼太子还在,她或许连亲王府太妃都做不得,只能做个郡王府太妃。是故淮王太妃只是很心平气和地吃斋念佛,安贫乐道地教诲儿子要惜福,小心做人,安稳度日就是。
李溶自幼无人管教,也不需要学什文武艺——他本就是帝王家。读书习武都是草草敷衍,大些便敷衍都懒得,镇日只看听戏话本,并不是个很有出息贤王。此生遇见过最大凶险,也不过是遇到个连年落第半疯书生闯上门来,叫嚣什淮王殿下是端悼太子之子,是名正言顺大宗正统。
那书生被他母妃叫人打个半死,连夜解入京中,后来听说还在西市被剐遭。
李溶对所谓恩重如山很是不解,不过皇帝和李澄仿佛是更亲切些,往年谒见既毕,总会留李澄说话,给他封赏也要丰厚得多,便点
李溶对此并无触动,倒是他母妃很是风声鹤唳几日,更紧张兮兮地把他书房里些好汉聚义话本都给烧,叫他颇为惋惜。
他很以为母亲是杞人忧天。不同于不是久居深宅就是久居深宫母妃,他见过皇帝好几次。这位叔父虽然说乍看阴沉些,但也没有书上说那种鹰视狼顾或者环头豹眼凶恶面相,甚至还长得颇为俊美,想也不是什穷凶极恶之人。
哪怕不以貌取人,话本上昏君亡国前大都滥杀宗室,才会落到孤立无援,他想这个皇叔总不会不知道,多少要顾及声名。
是以李溶这些日子都过得老神在在。他进京是为向新监国太子投诚,好继续做自己太平王爷,见不见到皇帝其实于他并无太大区别——不像李澄。
话本上说女儿是水做骨肉,李溶把玩房内小丫鬟时候倒也觉得她像水样温软柔和,但此刻他才领会到这句话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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