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用力揉揉眉心,低声道:“来人,更衣。”
外头喊杀声渐近,李言此时虽然神智清明,但都是被利刃加身千钧发逼迫出来,并不很稳固。他自方才清楚起来,脑海里就时常有破碎画面和凌乱声音闪而过,搅得他头痛欲裂,却也知道眼下并不是犯病好时候,只强自收敛着心神。
待到重新穿上玄色帝袍,束上盘龙金冠,皇帝便又重拾昔日冷厉——亦或是被越发迫近喊杀声所迫,不得不重拾昔日冷厉。
皇帝拔剑出鞘,看着殿中向他跪拜行礼五十甲士,沉声道:“朕躬不豫,鲁藩谋逆,事态峻急,诸君可愿为朕效死?”
不待众人应名,他又稍稍拔高音调:“杀贼者重赏,敌首级,赏银百两,敌首十级,加官转,封十户!”
黎平看着皇帝手里弩机咽口口水,没料到这要命玩意儿居然直在皇帝床头暗格里搁着。皇帝失心疯这许久,乐意这帮人可真是心大胆大命更大。
但后怕为时尚早,他拍脑袋,赶紧跑过去看看倒在地上哀哀呻吟乐意,看见伤处便松口气——这老货福大命大,脑子又很灵光——他是侧身用肩膀撞过去,被短剑刺穿上臂,却无性命之虞。
黎平刚才吓得够呛,现在见乐意没事,赶紧摇醒坐在地上胡开让他给乐意收拾伤口,又坐到龙床边,拍拍皇帝,小声叫他:“陛下?言哥儿?”
李言睁开眼,神色哀恸凄楚,眼角含泪,只穿件素色里衣,黑发又在刚才弄散,俏生生像个哭灵寡妇。
黎平却不得不做踹寡妇门恶霸,鼓起勇气问他:“你这是好还是没好?好你可撑住,要疯也等会儿再疯,先把外面那摊子事摆平再说——不然会儿要是六哥儿在前头出什事,你可就真……鳏寡孤独!”
自古甘词厚币可诱人效死,何况皇帝这样大方优厚,甲士们闻言轰然应诺,神色很是振奋。皇帝帝袍里已经穿上软甲,他提着剑当先
李言眯起眼睛模样叫黎掌院成功把寡妇二字咽回去,换个不怕背后那些宫位甲士听修辞。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漆黑眼瞳里余波渐平,那身久违阴鸷气卷土重来,把手中弩机往地上扔,扶着床头坐起身,冷声低哂:“朕早占尽鳏寡孤独,又何惧焉。”
说话间却是侧侧脖颈,示意黎平过来。黎掌院忙挽起袖子仔细端详下他脖颈上口子,拿条干净锦帕给他略微擦洗番,彻底放下心来:“破皮而已,出些血罢,回头抹上药,疤都不会留。外头这样乱,你……您总不能就在这儿坐着任人宰割啊陛下……六哥儿虽然做糊涂事,可他对你掏心掏肺。您可就这个儿子,总不能也不要吧?”
李言冷笑道:“朕何曾有过这样逆子!他……他……”
皇帝冷言冷语气势汹汹,却很突兀地按按额角,像是隐忍着什疼痛般,再抬眼时眼中略有些迷茫,在被寒意重新覆盖之前,叫黎平看得清清楚楚。
黎掌院吐出口气来,低声道:“别光顾着气……你每回犯病都记不清事,你看你,只记得你生六哥儿气,你都记不清你气什……你要是信,他对不起谁都没有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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