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来,每位从秦州城里重金请来问诊大夫,在诊断最后都摇头叹气说她三哥哥没救——好几个大夫都说过从没有人能重病卧床四个月,最后昏迷不醒半月有余,还能再救回来——但韩云娘小小心里仍抱着丝希望不肯放弃,每日都尽心尽力为韩冈换衣擦洗,得空便向天上四方神灵祝祷。
小丫头心思很单纯,她既是韩家养娘,当然要尽心尽力。何况在韩家,待她最好便也是韩冈。天可怜见,多少天辛苦终于没有白费,想到这,韩云娘鼻子阵发酸,晶莹泪珠滴滴地滑下脸颊。
扶在床边,韩云娘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几个月来疲累和不安都随着泪水涌出来,她紧紧攥着被角,“三哥哥,你可醒过来……”
泪滴闪着灯火
。
尽管她称韩冈为“三哥哥”,但少女并不是韩家女儿。根据韩冈记忆,少女名叫云娘,是韩家养娘,乃蕃人出身。四年前西夏国主嵬名谅祚亲领大军南下攻打秦州,延边亲宋熟蕃被灭许多,又被赶跑许多。当时秦州道上兵荒马乱,年纪尚幼云娘便被人贩子趁乱拐出来,卖给韩家,也自随韩姓。
所谓养娘,贺方从字面上去理解是养女意思,不过这是宋代对婢女另种说法。至于韩云娘唤韩冈作三哥哥,也不出奇。在古代,家养婢女,只要服侍主家没有官身,把老爷太太唤作爹娘,把少爷叫哥哥,是很常见事。而贺方至少看过金瓶梅,也并不是很惊讶这些。
韩冈在病榻上半昏半醒这些日子,主要都是由韩云娘照顾着。才十二岁少女将病人服侍得妥妥帖帖,连后世大型医院都很难完全避免褥疮也没生处。韩冈习以为常,但夺舍转生贺方却知道这有多难得。心怀感激,贺方勉力抬起手,打算理理韩云娘铺散在被褥上秀发。很轻微动作,却惹得少女从睡梦中惊醒。
“三哥哥?……”
少女犹在半睡半醒间,眼睛迷迷糊糊,声音也是软绵绵,带着些稚气口齿不清。只是她抬头,贺方便陡然觉得眼前亮。在韩冈留下来记忆中,他两年多前离家游学时,韩云娘只是个还没长开黄毛丫头。但如今在贺方眼里,十二岁少女却着实让他惊艳。
可能是在床边趴太久缘故,象征少女身份双丫髻已散半边,半幅秀发飞瀑般坠下来,晕黄灯火映在发丝上,如最上品绸缎般闪亮。俏靥被秀发半掩,给稚气未脱瓜子小脸平添几分妩媚。
红润小嘴微张,小巧鼻梁挺直,双眉弯弯如月,眼廓则略略有些下凹。可能是带点点西域血统——回鹘商队在秦州常来常往,蕃人又不如汉人那般讲究贞洁,所以在秦州有西域血统蕃人却也并不算少——五官深刻明晰相貌并不符合此时审美观念,但韩云娘若是走在千年后大街上,不知会惹来多少憧憬目光。
从睡梦中惊醒,韩云娘困顿地揉着眼睛。等她放下手,正正与贺方满是惊艳赞叹视线对上。
“三哥哥!……”小丫头捂着小嘴瞪大眼睛吃惊样子惹人怜爱。前日她看见她三哥哥在昏睡许久之后终于有清醒迹象,这几天她得空便趴在床边,与韩母交替看护着,盼着韩冈再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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