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者,所以记岁也。春夏秋冬和日月轮转,都在这个字里。
闻时小时候身体总是不好,那天哭得太久又受惊吓,被尘不到带回去后便生场大病。
山顶寒气重,并不适合孩童居住。倒是山脚村落聚集、房舍俨然,有热闹烟火气。闻时最初是被养在松云山脚。
但他对那里并没有什深切印象,因为养病期间睡睡醒醒、反反复复,等到彻底痊愈,四季已经转轮。
按照规矩,他搬到松云山腰,跟卜宁、庄冶他们其他几个亲徒住在起。小孩本该天性喜欢玩闹,年岁差别不大人住在起,很快就能熟络起来。
于是他孤零零地站那里,张着沾满血手指,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听见有人走近。
那天尘不到没穿外罩,也没戴面具。只有件雪白单衣,尘不染得像个刚落地仙客。他垂眸看着地上人时,有股温沉又悲悯气质。
那眼,成闻时在这个尘世间所有记忆开端。
尘不到拎着袍摆半蹲下来,把他从尸山血海里抱起来。而他就像个假娃娃,大睁着乌黑眼睛趴在对方肩上,眨不眨地看着地面,看到眼睛酸胀难忍,又热又痛。
也许是因为有片灵相入体、记忆开始松动。又或者是因为剧痛难忍,而闻时习惯性地不肯示弱出声,只能竭力去想些人和事,靠着这个来捱过长夜。
于是他想起最初。
***
闻时第次看见尘不到时候,实在很小,小到还没进入记事年纪,以至那是何年何月、他身在何地、周遭为什是那副场景,他概不知。
那天夕阳半沉,到处都是金红色,到处都是死去人。
闻时却是个例外。
他不知道自己生在何时,不清楚自己究竟几岁,也说不明白自己来处。像是个无着无落不速之客,在那几个孩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段时间尘不到时常不在松云山,出门便是许久不归,所以并不知道这些。不过就算他在,恐怕也不会立刻知道,因为闻时不可能说。
他从小就又闷又倔,并不善
抱着他人拍拍他背,嗓音沉沉地说:“眼睛闭上。”
他令动,闭眼闷在对方肩头,过会儿,眼下那片布料便全湿。
他年纪太小,本不该记得那天。但后来很长段时间,他都记得那天风里血味,记得死人手从他手掌中滑落感觉,凉得惊心。
他在记忆开始那天,无师自通地懂生死和悲喜。
他没有名字,身上只有把出生就挂着长命锁,锁上有个“闻”字,应该是家里门第姓氏。尘不到给他添个“时”字。
尸体堆叠如山,风里都是难闻味道,血像河溪样蜿蜒流淌,又在低洼处汇集,有些已经干涸成锈棕色,有些变得浓稠粘腻。
闻时从具沉重尸体下爬出来,手掌被石头划破皮。
他不知道为什所有人都躺着,不再说话。也不知道为什周围那样寂静,静到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个。
他试着去拽身边大人,但他自己连站都还站不稳当。
大人怎也不醒,而他拽得不得章法,跌坐在地,只抓满手粘腻腥气血。大人手“啪”地滑落在地,毫无生气。他又执拗地爬起来,再次去抓,却依然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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