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遗忘过又记起,分离过又重聚。
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冷静地站在那个人身边,冷静地分析如此种种,冷静地说着话、做着事,再在举手投足和眉眼之间捉住几分似是而非暧昧,保持着比陌生人亲近些又不同于师徒距离,甚至觉得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相处着也未尝不可。
直到这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不是这样。
他怀念松云山日子,
也许是阵法作用,洞外洞里就像分隔千年两个世界,他走上山道瞬间,浑身只剩下昔日影子,长发长衫,高瘦挺拔,像松云山间落雪却笔直朝天冷松。
他恍然走几步,发现身边空,才转头朝身后看去。
谢问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为何止步于洞边,迟迟没有抬脚。
“怎?”闻时问道。
谢问倏然收目光,似乎是闭下眼睛。过片刻,他才复又抬眼,抬脚走上山道。
钟思点头说:“也是,那你呢?你不是最爱算这些?”
卜宁说:“也不爱算自己。”
钟思:“那你希望自己下世什模样?”
卜宁想想,说:“讨人嫌点吧,跟你似。”
钟思气笑,当场撸他棋盘。
就说不出口,总好像占便宜。
她生生拗个弯,说:“反正认识。”
卜宁点点头,忽然问道:“后世,是个什样人?爱惹麻烦?”
“特别能——”张岚下意识接句,又用力清着嗓子改口道:“就挺好。”
倒是谢问和闻时从后面过来,补句:“爱吹牛、话挺多,也不是很中听,容易招人打。哪点也不像你。”
那刻,闻时几乎有些怔然。
他忽然想起19岁那年,时隔多日看见尘不到回松云山,也是这样红衣长发、领口雪白,袍摆从松石上轻扫而过,却不染尘埃。
仿佛时光匆匆而过,却没有留下什痕迹。
他看到这个人,依然会忘移开眼。
他以为自己在人间生死轮回千年,见过红尘万物,俗世悲喜,见过无数人舍不得、放不下、怨憎会、爱别离,早已不是松云山上那个因为几场梦、个人就灵神不安、剐尽尘缘人。
其实那句话后半是调侃,前半却是真。
他曾经很认真地怀抱过这样希望,希望后世自己能有什说什,不藏心事、不担忧虑,不问来路,不管前程。不高兴放脸上,高兴也放脸上,喜欢就夸,讨厌便骂。周围皆是能人,但不用担什红尘大事,无需他担忧半分、也无需他操心半分。
这样想来,老天对他不薄,也算是好梦成真。
卜宁转身撩开洞口长长藤蔓,指着条熟悉山道,对闻时和谢问说:“跟来。”
这是他们来时没有场景,闻时踏出去,嗅到山间雾蒙蒙风,就不知今夕何夕。
卜宁听到这话不知想起什,居然笑下。
“笑什?”闻时问。
卜宁说:“也挺好。”
十六七岁时候,他曾经跟钟思漫天扯过牛。因为什提起来话头,他已经忘。只记得钟思问他说:“大仙师兄,反正你闲来无事,要不帮算算下世会做点什?”
当时卜宁正拣着棋子,反问道:“你不是最不爱算这些?提前知道好坏也不抵用,左右是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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