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自言自语般低声嘟囔句“到”,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眼珠转不转地看着堂倌,十分瘆得慌。
堂倌当即夹夹腿,觉得自己要尿。
“劳驾,桃脂烧肉——”这书生正经说话声音倒是好听,跟刚才自言自语不同,青竹流水似,只是极不贴脸,且不贴口型,看着……更瘆得慌。
堂倌避开他目光,战
这位有病仁兄已经连续来两天。
第天,他杵在堂倌面前报完三道菜名,就再也没吭过气。是真没气。寒冬天里,但凡呼气张嘴便是拢白雾,唯独他脸前清清透透,丝雾都没有。到第二天,他要求便多——陶罐烧鸡不让用陶罐盛,不许放八角、小茴香,酥梨牛尾狸不要搁酥梨……
这要求根本不像是正经来吃饭,倒像是来砸招牌。
不过,堂倌非但没有把这位疑似砸场客人叉出去,反倒哆哆嗦嗦伺候两天,今天更是提前把食盒都备好。
他看眼天色,又哆嗦着腿,细脚鸡似抻着脖子问更夫:“差不多到时辰,你你你怎不抖?”
天禧二十三年夏,有龙坠于广东华蒙县,其高可人,其长数十丈,困缚于网,皮肉绽然,不见脊骨。官民群往观之,适逢,bao雨倾盆,浪翻潮涌,卷龙入海,不见其踪。——《华蒙县志》[1]
同年冬月,徽州府宁阳县。
五更梆子刚敲过,天还麻黑,杏塘街上已经依稀有人声。九味居堂倌搬着几大屉刚蒸好包子,在楼前支好早点摊儿。
更夫缩脖搓手地小跑过来,买三个包子。他两口吞下个,边艰难地咽着,边冲九味居堂倌挤眉弄眼道:“诶?东西备上?”
“备上,在这呢。”堂倌脸愁苦地拍拍笼屉旁搁着食盒。
“这天天夜里蹿人抖什?”更夫压低嗓子道:“再说,今年不太平,见着什妖魔事都不稀奇。六月里广东那片有人见着真龙事听说?就卧在海边上,听说筋骨不知被谁给抽!抽龙筋啊!你说这是什兆头?前俩月还传言国师差点儿殁——”
更夫还没说完,就见堂倌气若游丝要往摊子底下滑:“来来,他他他果真又来……”
话音刚落,摊前就多个书生模样人。
他长相平淡无奇,带着深重倦容,脸颊两侧透着不正常血色,像是烤火烤久起干烧。这人穿件灰青长袍,人瘦,袍子也薄,活像树枝上叉块布,风吹吹就要上天。
更夫衬着白皮灯笼光,盯着这书生脸看半晌,叼在嘴里最后口包子都冻凉,也没顾得上咽。
更夫诧异道:“还当真备着啦?万他……那东西今天不来呢?”
堂倌默默打个寒惊,干巴巴道:“亲娘祖宗,求他别来。”
这家九味居是个在宁阳县内小有名气食肆,掌厨别号“刘三样”,据说能靠三道拿手菜走天下,分别是桃脂烧肉、陶罐烧鸡,以及酥梨牛尾狸。肉是不带皮五花,鸡是肥瘦刚好离山野鸡,狸还得是落雪天狸。
九味居靠这三道菜日日客满,生意不愁。可刘三样是个拿架子,他每日只供十份,多锅都不做,于是想吃还得赶早。
然而早到五更天就来点硬菜,那多半是脑子有点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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