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尴尬地看眼更夫,只觉得这和尚比这冬月里妖风还冷,愣是冻得他不知东南西北,话都说不下去。
倒是更夫抗冻些,替他开口。他三言两语将那书生模样来客形容番,又对那僧人道:“那张脸们不说熟,但也绝不会认错,那是医堂老江家儿子。可……可江家医堂三年前着火,除嫁去安庆女儿,无幸免,全都被火烧死啊!俗话说五更天,鬼也闲。个已死之人接连出现三日,还恰好就是五更天,能不吓人?!”
僧人扫眼天色,终于惜字如金地开口,只冷冷淡淡说两个字:“人呢?”
听这话,堂倌登时解冻活过来。他指着远处个墙弯,急忙道:“刚走!指不定这会儿还没进门呢!
只见街对边,道白影安静无声地自夜色中来。
刚受过惊堂倌脚下登时软,差点儿以为自己又见着脏东西。好在他又定睛多瞧眼,这才发现那是个僧人。他穿着身单薄素白僧衣,宽摆大袖。从头到脚没有星半点儿杂色,活似披麻戴孝,大清早瞧见真是好不吉利。
堂倌没明白:“瞧见,不就是个和尚?”
更夫低声道:“方才从他身边过,打眼看,他腰边挂着五帝钱呢!”
五帝钱能驱邪化煞镇宅门,传说当朝国师喜欢用,腰眼里总挂着串。从此这五帝钱便成各路吃鬼神饭讨日子人最常用器物。当中虽不乏浑水摸鱼江湖骗子,但大多还是有三两下本事。
战兢兢地拎起食盒递给他:“都、都备好,用是瓷罐,没搁酥梨八角小茴香,刚出锅,还热烫着。”
书生似乎被噎下,他盯着食盒看片刻,这才有反应,慢吞吞地点头道:“有劳。”
这声音哑些,跟方才那句又略有不同。
食盒对书生来说似乎有些沉,活像给树枝挂上千斤坠。他走时比来时慢许多,好半天才走远些。
更夫打个寒惊,回过神来。
堂倌远远将那僧人上下顿打量,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气度,总之,确实不像是江湖骗子。况且他也管不着那许多,三天已是极限,明早那书生若是再来趟,只怕他真要憋不住当场尿出来。
僧人步履不紧不慢,却很快到近处,眼看着就要从摊前走过,堂倌赶紧叫住他:“大师留步!”
僧人脚步顿,白麻僧衣下摆轻轻荡两下,却没沾上星尘土。他朝堂倌投来瞥,目光无波无澜也无温意,简直比吹在脸上寒风还冷。直到如此近处,堂倌才发现,这僧人身量很高,以至于目光是自上而下投过来,看得堂倌莫名朝后缩半步,撞上同样往后缩半步更夫。
这撞,又把堂倌胆子撞回肚里。他豁出去似再度开口:“看大师腰间挂着五帝钱,可是通晓些驱邪化煞之术?”
僧人无甚表情地扫眼自己腰间露出铜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堂倌脸色刷白地小声道:“这回你瞧见吧?那张脸……诶?你急匆匆地做什去?”
更夫:“尿急。”
堂倌:“……”
然而更夫刚走出去没多远,就拎着铜锣梆子又绕回来。
堂倌还未开口,更夫便拍他肩膀,冲不远处又是顿挤眉弄眼:“往那处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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