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走几步,忽而整个人往下摔。
如同尊被雨水冲刷泥像,终于在此刻崩破、流散。
旁边神官们赶紧冲上来扶住他。
“送相里大人回房,先将夫人尸体收敛。其余人,继续呆在该在地方,这件事亦不要声张,免得大家忧心。”
众神官俯身低头:“是。”
待容仪歪过脑袋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语气不对,只能尽量温声补句:“上神请好好休息。”
他提起青月剑,匆匆出门。
“师父呢?”相里飞卢声音沉稳,不带任何情绪,越到这个时候,他越是要沉稳镇定,“怎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神官中那个瘦小孩子瑟瑟发抖,强忍着眼泪给他指:“相里大人没事,但是师娘……”
庭院里弥漫着浓重血腥气,雨势变大,相里鸿半跪在地上,手拄着拐杖,拐杖深深地插入泥土里,指节发抖、泛白,另手抱着怀里已经失去气息女人。
洞天幕,星辰如斗,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格外遥远。只有那种阴暗是让人心悸,如同死亡寂静,天像是沉沉覆合棺材板,天地间除他以外,空无物。
他最后梦见是个声音,不属于他熟悉任何人,这声音阴冷幽深,男女莫辨,吃吃地笑:“相里飞卢,孔雀大明王已死,从今往后无人为你护法,从前你姜国固若金汤,如今你茕茕孑立,能耐何!”
他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被魇住。
他法力损耗严重,又不曾设防,在梦里凝神屏息,想要对抗那股趁虚而入妖力,但是没等他聚起气来,却又听见那声音凄厉尖叫:“凤凰——这里,怎会有凤凰——”
相里飞卢身上轻,灵态清明过来,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已经是身冷汗,乌黑额发微微濡湿。
相里飞卢抬起眼,静静地看着相里鸿背影——如非骨病,需要拄拐,相里鸿其实还在壮年,只是此时此刻,他像是下子苍老十多岁。
女人面色惊恐,胸口破个大洞,血已经流干,草地里只有几缕淡红血迹,淡得几乎看不清。她看起来瘦小而孱弱,无处不透着安静和娴雅。
相里飞卢只与她几面之缘,只记得她总是多病,还有看向他与容仪时好奇又略带羞涩笑。
相里飞卢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站好会儿,随后有人送伞上来,他接过,俯身半跪下来,替相里鸿挡在头顶。
相里鸿浑身湿透,连睫毛上都沾满雨水,相里飞卢放下伞要扶他,被他甩开。
相里鸿忽而变脸色,他拄着拐杖勉强地站起来,声音喑哑难听:“不,还能走——自己走!”
容仪还抱着他条胳膊,不满意地蹭蹭,声音沙哑软糯:“怎?”
外边忽而传来敲门声:“大师?大师?大师您在吗,请赶紧出来下,出事!相里鸿大人那边出事!”
神官点火,外边刹那间灯火通明,脚步声如鼓点,他起身,容仪因为抱着他胳膊原因,被拽着在床上滚滚,这下终于醒:“你不陪睡觉吗?”
容仪看他两眼,忽而皱起眉,伸手要碰他眉心:“你印堂有暗青色,带着鬼气,你刚刚被鬼侵入神识?”
相里飞卢行色匆匆,下意识地挥开他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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