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把鹿行吟扯起来，催着他：“走，走，太阳下山之前走，记得走出去时，不要回头看，回头看
不好，不然你奶奶挂念你，不肯走。”
山路要穿过
大片玉米林，前夜下过雨，山石泥泞。
鹿行吟被拉着转过身刹那，眼泪就冒出来，他不出声，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快走，不要回头看，定不能回头看！”有人来拍他背，但他依然什
声音都发不出来，什话都说不，如同提线木偶样跟着走，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顺着下颌滚进脖子里，湿凉片。
*
因为知道死期将近，所以没什愿望。他就是这样个人，无所谓改变，无所谓梦想，只是想生存，想守住自己和奶奶这小小角。
可为什，连这点东西，都无法守住？
起灵是第三天，鹿行吟个人捧着灵位，走在送葬队伍最前，直走到冬桐市偏僻座山中。
“好风好水，逝者安息！”
风水先生念些他听不懂话，人们抬棺入目，埋上泥土。
不知道怎，总觉得这次鹿行吟不理他和以前都不同。
这让他有些烦躁，说不清道不明烦躁。
他又想想，低声发送语音留言：
“早点回来，
很想你。”
*
“你也累，这些是乡亲们人情，你收着。”居委会大娘说，“好好休息，你还要上学，不要太难受，你奶奶肯定也不希望你难受。有什事，再叫们。”
家里如往昔。
极小房屋，东西多而陈旧，但鹿奶奶就是有把切都收拾干净本事，连泛黄、破碎胶布贴，都会擦得光滑透亮。
唯变动是他房里多台空调，鹿奶奶攒钱给他买，说等他下个暑假再回来。从未启用，上边还蒙着防尘布。
鹿奶奶没什文化
这个坟墓是鹿奶奶很早挑地方，便宜，但不乱，不荒凉。老来无子女，阴宅之前无人祭拜，那时有人劝鹿奶奶：“再买块地方吧，买个小棺，你捡回来那个男孩子身病，活不多久。”
那好脾气鹿奶奶，第次像泼妇样骂人：“老自然要看坟地，你说这个却是在咒孙子死，你安什心！”
“行吟，你跪下，给你奶奶烧点纸，请求她保佑你平安顺利。”
鹿行吟跪下，看着纸钱燃烧火光，什保佑话都求不出来。
“你说，大胆地说！”风水先生以为他不好意思，急着图彩头，笑着对坟墓拜拜，“鹿家奶奶保佑孙辈行吟平安！在下头好吃好喝，来世享福！”
三天时间，鹿行吟几乎没吃什东西，他直没有掉眼泪，但也直没开口说话。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个小小灵堂，他与那口黑棺，黑棺前燃烧炭盆。纸钱燃烧味道呛人，火星和热浪滚上来，燎枯他绺额前发丝。
那些从小时候起就缠绕他疑问，再次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他问过鹿奶奶很多问题，比如什是死，什是生病，比如还要不要活下去……鹿奶奶总是温柔地看着他笑，说，等你长大，你自己会知道答案。
他想不出这个答案，于是跟着鹿奶奶学，他学会不再责怨生活，丧失愤怒和欲望，学来冬桐市人寡淡和沉静，学到和小摊贩磕磕巴巴地讲价，学到剑走偏锋左右权衡，学到自己有模有样地开上修理铺，成为这带孩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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