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
只小鬼，浮游不定，始终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天天地憔悴下去，
他去自己坟前看
看，望见半红半白
花；看见自己认识或不认识人来坟前吊唁。
看见个清秀、书生气青年，有些怅然似站在他坟前，脸上抹狰狞笑意稍纵即逝，随后又哭起来。他坟前哭人多，陌生人也有，大抵都是曾经恋慕过他什
人。
因为没有看见云错，所以他就去找云错，却看见这位昔日铁腕冷硬君主，抱着他骨灰坛，哭得浑身发抖。
上辈子，雪怀记忆断裂在此，这切因缘际会、因果交织，他无从得知。
但当他再次感受到纯白死亡召唤，感受到死亡极致空虚时，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什。
他说：“
不入轮回，要去寻仇。”
死人俱是体魂灵，看不清谁样貌，也彼此不知道谁是谁。别人笑他：“小哥！算吧，死后寻仇，若是真做下什事，要被捉回去不说，还要下十八层地狱受苦；若是没做下什事，成怨灵，耽搁你轮回啊！到时候世上你认得人都个个死光，那时候才是真正漂泊无依。”
但他是不管。
他委屈——他凭什这对他？
他只记得，他逆着众鬼人流往回走时，听见身后人窃窃私语：“唉，又疯个，多半是没有善终。”
浅浅低叹随着喷涌血沫溅落在地上，雪怀居然还说出句完整话。
低低，温暖又柔软，似乎带着某种惘然。
他说：“云错呀……”
*
他上辈子刚死时，见过全白上下四方宇宙，见过黑白无常，见过缱倦缠绵彼岸花。他不畏惧死亡，只畏惧那种天地间唯他孤身人苍凉寂寞。
*
那是他灰飞烟灭前最后段记忆。
*
他看着云错泣不成声，心里轻轻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呢？
他陪他大半辈子，死后也依然。
*
当鬼感觉很奇妙。
他回家，看望卧病在床、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父亲；看望几乎库瞎眼外婆和夜之间满头白发外公。
他心疼他们，可是他这种没有正缘牵绊鬼没办法说话，也无法过去抱抱他们。
他去看自己房间里养吃垃圾小饕餮，饕餮鬼能看到他，可是摇着尾巴兴奋地向他扑过来时候，又扑个空。屡次这尝试之后，这只小饕餮哭。边哭，边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前身后，帮他撕碎周围想要吞噬他恶灵。
前生奈何桥上，个小鬼和别人津津乐道地谈论仙界新鲜事，眉飞色舞：“诶，你们知道吗，仙主最宠爱那个左护法和魔界人打仗时候死！那个左护法可有名，仙界半少男少女都倾慕过吧？叫雪怀，是冬洲雪家独子。”
“知道他，这好人，可惜死这早。就是他那个君上，忒不值得，人死，还要说声护法无能，造孽哟……”
彼时雪怀正盯着眼前孟婆汤发呆，那碗底盛东西是他娘亲给他煨过鸡汤样子。
孟婆说：“喝吧，喝好上路，下辈子又是次开始。”
和他记忆里如出辙，青花碗底，是他对人世最后留恋。可是那句话落入耳中后，他手松，青瓷碗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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