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宵寒应允傅深之后,本打算给曾广也来个假死脱身,谁知四月初四,京师突降大雪,城内片银装素裹,连深宫中元泰帝都被惊动。
自万寿节晕倒后,元泰帝直身体抱恙,朝会改为三日次,国事由英华殿协理。太医院多方调养,却始终不见起色。直到这场大雪降下,所有人才恍然大悟:莫非是皇上行逆天之举,才引得上天示警,令其反躬自省?
不止朝臣这想,连元泰帝自己都信,拖着病体亲往太庙跪拜,严宵寒趁热打铁,找个面圣机会把匡山书院案提出来,果然说元泰帝动心,隔日便下旨开恩、大赦天下。
如今他已随齐王道南下,傅深特意来送曾广,不光是为饯别,还要特意在这群文人面前给他表表功。
顾御史被“家里那位”这四个字砸眼冒金星,牙疼似地撇撇嘴。
京郊,折柳亭。
山花烂漫,杨柳依依,可惜离亭相送者只有寥寥,其中老者须发皆白,形容憔悴,正是前些日子刚从天牢里放出来曾广。
他在学生顾山绿搀扶下,面向坐在轮椅上男人,颤颤巍巍地长身揖。
傅深侧身不受,抬手虚扶他把:“曾先生不必如此。”
曾广道:“若非大人仗义出手,草民这把老骨头,只怕就要朽烂在天牢里,救命之恩,合当拜谢。”
“无论如何,多亏侯爷与大人设法相救,老师才得以死里逃生,”他也朝傅深行礼,“二位厚德高义,下官没齿难忘,必结草衔环相报。”
傅深玩笑道:“拙荆临行前听说要来给曾先生饯别,特意托转达:结草衔环倒是不必,只盼来日二位嘴下留情,少骂几句‘朝廷走狗’,他就心满意足。”
天下文人,对飞龙卫向来是口诛笔伐,深恶痛绝,曾广这种老先生尤其如此。他原本以为
“可千万别,”傅深笑道,“您吉人自有天相,又得顾大人这样个好学生,本侯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真正出力是家里那位,傅某实不敢居功。”
匡山书院案傅深早有耳闻,对曾广其人也略知二。他幼时即以神童扬名乡里,中试后外放为地方官,却因上司弹压而不得升迁。曾广性烈如火,竟挂冠离去,归隐回乡,从此不再踏足朝堂。他潜心治学多年,文章名满天下,但其言辞激烈,针砭时弊,常被归为离经叛道之说。去年冬天,因《雪梅庵文存》中篇“天下为公”论被有心者拿去告发,惊动朝廷,曾广遂因“妄议朝廷”“妖言惑众”获罪入狱。
他们匡山派向来是架秧子起哄多,干实事少。曾广下狱后,数百学生作鸟兽散,亲朋故旧避之如蛇蝎,只有个顾山绿替他奔走求告,奈何人微言轻,收效甚微。
不过许是曾广命不该绝,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文章合傅深胃口,傅深对他有几分印象。再就是匡山书院案发时,恰逢旧年除夕,便直拖到今年。转过年来,又赶上万寿节,傅深和顾山绿搭话,才知道曾广原来是他老师。傅深那时已知晓当年金云峰案真相,正想找个由头跟严宵寒把这事说开,偏巧就遇上匡山书院案。
说傅深和严宵寒是他命中贵人亦不为过,若不是这二位非要玩个情’趣,曾老先生还不知道要在牢里蹲到什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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