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这才粲然笑。她虽已届中年,在灯影下仍是个端庄秀丽大美人,温声对闻衡道:“明日派几个护卫随你同去,出门在外,务必保护好自己,娘在家里等你回来。”
她言笑如常,不曾流露过分毫忧虑或是恐惧,仿佛是再平常不过地送他出门,殷殷叮咛,挥手道别,然后目送车马远去——
从此再也没有归来。
闻衡哭过、消沉过、万念俱灰过、最终接受这样个无法改变结局,然而今日他才意识到,真正刻骨原来并非仇恨,而是记忆和痛苦,它深深地烙在三魂七魄里,时间也无法冲淡,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都永远鲜明如昨。
闻九低声道:“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世子节哀。”
“难怪他们直叫你九大人,”闻衡提起茶壶,给三人茶杯中续满水,“父亲说起你时,也没有提过你姓氏。”
闻九无意多提自己身世,没有接话,不过坦白真相之后,他们之间气氛好像缓和些,大概是两人都在对方身上看到某些与自己相似特质,意外产生微妙惺惺相惜之感。
闻衡问:“如果从小经脉完好,可以练功习武,如今大内第九高手就该是而不是你,对?”
“那也未必,”九大人道,“比起你来,还是更容易掌控,适合放在内卫里制衡冯抱;而你作为庆王府继承人,很有可能被推出去当明面上靶子,替朝廷出面镇压中原武林,处境会危险得多。”
“父王不想让走他老路,所以才亲自动手封住经脉,”闻衡低声自语,“娘也知道这件事……七年前她预感到东窗事发,提前把支到保安寺,可惜躲得过初躲不过十五,这滩浑水注定要蹚进去。”
王府血案乃是闻衡扎在心头根刺,碰下就要牵动血肉,薛青澜此时甚至有些庆幸几天前闻衡认出他,至少他曾与闻衡共同经历过那些天崩地裂时刻,不至于叫他孤伶伶地坐在此处,听着那些残忍旧事,身边却连个能明白他为什而痛苦人都没有。
“九大人……不对,还是应该叫你闻大人,二位叙旧可以先缓缓,容问个问题。”薛青澜握着他手,忽然出声打断满室沉寂,“你们闻家烂摊子,自己收拾不来找衡哥帮忙,勉
七年过去,很多画面在他脑海中都已逐渐淡褪,可是这刻他忽然又清晰地想起离开家前天,王妃柳氏扶着丫鬟来到他房中,亲自盯着人给他收拾衣服,会叫他多带些银钱,会儿又支使侍女去给他拿风氅,闻衡被琐碎得个头两个大,忍不住道:“娘,你是要送去保安寺出家吗?干脆把整座王府都道搬走算。”
柳氏在他背上轻轻掴掌,嗔道:“这不是担心你吗?那边是山里,不比京城暖和,万下雪没有大衣裳,再给你冻出毛病来怎办?!”
闻衡靠着熏笼,懒洋洋地翻页书:“既然天冷路远,那今年干脆就别去上香,等您身体好,明年开春再去不行?”
“不行!”柳氏斩钉截铁地口回绝,“保安寺是你平安降生地方,与咱们家有缘分,你必须给去烧香,诚心诚意地求佛祖保佑,不许躲懒!”
闻衡叹口气,敷衍道:“好,好,定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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