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把撞醒。
确切地说,是他撞到床柱,殃及池鱼。这只蘑菇皮薄馅大,汁水丰沛,菌柄肥嘟嘟,当即被他顶得咕叽声响。
非常响亮。
就像浴缸里塑料小黄鸭,被熊孩子掐得吱哇乱叫。
僵住。
毫无兆头,就像晕车样稀松平常。
有点迷惑,因为似乎上秒才在记忆中看到过他笑影,转眼他就长这大。
这位熟人你们应该不陌生,傻逼弟弟是也。
不死心,又看他眼。
然后呜哇声,吐成棵竹荪。
陆医生尽职尽责,亲口开具死亡证明。
时间是三天之前。
地点是C市城郊某处江流入海口。他所乘坐那辆大巴,至今还沉没在水下数百米地方,时间尚短,车厢大抵在剧烈碰撞中,挛缩成枚扭曲变形铁核桃。
至于人物……人物来。
被捧在双手上,姗姗来迟。
初恋侧对着,眉弓深长,阴郁而挺拔。年少时那层冷淡到剔透薄膜被剔开,他现在泛着凛冽金属光泽。这简直令人遗憾,他对来说,已经不再迷人。
但是他在发抖。
那种震颤不知从何而起,他指尖,他锋利喉结,紧绷下颌线,乃至于死死咬合齿关,都陷在片波光诡谲痉挛中,像是无数细微电流在水面下轰鸣。有理由相信,他在瞬间失去对切感官掌控力,否则他脸上不会这浮现出错愕、悲恸、癫狂相交织神情。
这些情绪太过赤裸,太过坦荡,简直都不像他。
那更像是条被剖腹开膛,活活晾出鳃片鱼。
他显然听见,半梦半醒中,随手抓抓头发。骨节轮廓分明手,捏住,扯下。安静如鸡地蜷缩着,尽量让他误以为是他脑壳上肿起个包。
他看样子真是睡眼朦胧,松开手,翻个身,真没想到像他这,bao戾凶狠鳄鱼眼大佬,居然喜欢埋在枕头里,把枕头角折下来,捂着耳朵睡。
歪倒在培养皿头上,彻底蔫。
就在陷入黑暗那瞬间,听到声清脆到锋利咔嚓声,差点以为是菌柄被把无形剃刀,拦腰断为两节。
那是傻逼弟弟把遗照朝地上掷,扔得振聋发聩,地裂山崩。
抓着培养皿头发,睡很香,很甜觉。
梦里什都没有,真是大吉大利。
大概是死人见不得光缘故,相片被翻转过去,贴在那人胸口。
好巧不巧,又是位熟人。
看到他瞬间,那种根植于身体本能恶心,就让阵天旋地转。
他身上那种薄荷梅子酒般清凉气质,像风油精那样冲得鼻子直酸,太阳穴阵阵发麻。
问题是,根本想不起为什恶心他。
“你说什?”他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但相信这并非个问句,在答案落地之前,他已经手抓住医生领子,把上膛枪押在医生太阳穴上。他手指也在神经质地抽搐,几乎听到浸在热汗里皮肤,和扳机频繁摩擦时黏腻声响。
这不稳手指,连抓住另个人手都嫌勉强,还握什枪。
偏偏陆医生只是麻木地看着他,眼神里是空荡荡潭死水。
“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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