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人群并未散去,又费好番工夫,沈默才得以脱身。他不明白这些人都杵在这儿干吗,为什既不上去又不离去,仿佛在等什似。后来他才知道,今天沈老爷开流水席庆贺胜利,这些三姑六婆都是来排队蹭饭。他们之所以在自己院子里候着……也许是觉着在这里站站,待会吃得会更理直气壮些吧。
出永昌坊,继续往东走,便渐渐离繁华地带。黛瓦粉墙、整齐精致二三层楼房彻底消失,取而代之是些个低矮破旧平房……江浙带气候潮湿,平房住起来十分遭罪。个漫长梅雨季节,便会连人带东西,起长出美丽绿毛。
是以整个江浙民居都以小楼为主,人们住在楼上,以免又潮又湿。但对盖不起楼中下人家来说,却只能先忍着……然后攒钱盖楼,或者直忍下去。
但他们绝不是最惨,还有些赤贫穷人,连平房都建不起,只能在更偏僻河边‘结庐而居’。这四个字看起来很美,但落到实处却只剩下无奈……所谓结庐便是搭建草舍……屋顶是晒干稻草编成草爿,如鱼鳞般镶嵌而成;横梁是粗大毛竹;支撑屋顶立柱呢,便是更加粗大毛竹;至于房屋四壁,则是用北方人叫做干打垒土坯墙糊弄。
这样草棚也只能勉强算作容身之处,连遮风挡雨都不合格,阵台风便能将其卷到琉球去。但是个月前,沈默和沈贺便居住在这样草棚里,而姚长子家,现在仍然住在这里。
等他回来时,沈贺再不复方才严父模样,呵呵笑道:“潮生真知道维护为父面子。”
沈默哭笑不得道:“今天好些?”
沈贺点头道:“身上有劲多,估计要不几天,就能下地行走。”
“不急,养好再说。”沈默边从屋里收拾些滋补品,边轻声道:“去看看长子。”
“多拿点吧。”沈贺笑道:“那次从济仁堂开回来还没吃完,沈老爷又给送过来好多。”说着指自己脸盘道:“昨天七姑娘说脸上红光焕发,你说是不是补过?”
循着记忆在这片货真价实棚户区穿行,沈默看到原先住小草棚,伫足望之,里面已经有新主人。他便打消进去观念头,轻轻地走开,没有再回头。
不会儿便到长子家。让沈默十分郁闷是,这里也如赶集般热闹。站在大门口,往四敞大亮正屋里看——嚯!左邻右舍老婆汉子齐聚堂,正在兴致勃勃询问长子,在山阴日子里受过什虐待,住宿条件如何,吃饭里是米多还是石子多?事无巨细都要反复追问,仿佛十分羡慕长子能被黑社会抓去般。
看到长子爹娘在里面端茶倒水,沈默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愧疚,若不是长子去探望自己,若不是自己去城隍庙找老头,他也不会与虎头会发生冲突,更不会被逮去,让爹娘饱受惊吓。
但走到门口总不能再
沈默点头道:“也觉着过犹不及。”便将各式各样补品装满满布袋,拎在手里道:“好生歇着吧,走。”
“什时候回来,等不等你吃饭?”
“后晌吧,等着就等,等不着就不等。”丢下不负责任句,沈默闪身出门。
“毛毛躁躁臭小子!”沈贺笑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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