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真没必要羞愧，因为圣人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意思是，人啊，是
种天生且永远自私
动物。回想自己两世，直全力以赴去拼搏、去奋斗，付出自己切努力和心血，出发点从来都是利己，哪怕使别人得到恩惠，也不过是因利己而利人，顺带着而已。
唯例外，是在杭州那次替胡宗宪顶包，但当时有民族大义支配着自己。不过是做
件男人该做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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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沈默以普罗大众利益为自己最高利益，要克服心理障碍，何止关山万重？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当不圣人，因为自己无法完全消除自私，无法以悲天悯人态度，去对待每个需要帮助人。
其实他完全不必妄自菲薄，能在解世界黑暗与绝望后，还始终保持希望，愿意为改变这切而奋斗，沈默就已经很不起。
“这就是大明朝真实面目。”烛光中，张居正双眸闪闪发亮，放射着愤怒光，只听他沉声道：“当无数贫民衣食不继，卖儿鬻女，四处流浪，入地无门时候，
们这些高贵大人们，却正在欢宴不夜天，投壶戏美婢。”说着泪流满面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子美所言不虚啊……”
沈默只能跟着默然，他去过地方不多，基本上都是在江浙、山东、直隶，这些还算富庶地方打转，且也是前呼后拥、走马观花，没机会像张居正般，以个普通人视角，近距离观察内陆地区民生百态。所以对于百姓苦难，他知道很多……但大都是从书上看来，别人口中听来，虽然说起来套套，但绝没有张居正这般刻骨铭心，痛彻骨髓。
所以他没有发言权，只能听张居正讲述，老百姓是如何吃草根、啃树皮，观音土无法消化，会将人活活胀死，且死时候虽瘦骨嶙峋，肚子却会胀得老高……
原来‘易子而食’、‘析骸而炊’，这些在书本上看到都会让人不寒而栗词汇，正实实在在发生于这个大明王朝中，原来很多人最大愿望，就是每顿都能吃上碗糙米饭，哪怕只是少少碗……
原来，自己所谓忧国忧民，只不过是在为少数人考虑，却从没想过大部分同胞百姓，他们能不能活下去……
从这点上说，他与张居正是站在同高度上……两人同样身负天才之名，且已经拥有远大前程，可以很肯定地说，只要不犯天大错误，只需安分守己，
刹那间，股羞耻感涌上心头，他甚至觉着自己绮阁金门、锦衣玉食，简直是莫大罪过，就连原本香醇厚重美酒，入口之后都只感到无比苦涩。费劲咽下口中‘苦酒’，沈默笑也变成苦笑道：“太岳兄，算是着你道。”
张居正笑笑道：“你心中有佛，才能变成佛。”
沈默叹口气道：“佛在极乐净土，拈花微笑，叹众生辛苦，却不开极乐之门。”
“那宁肯做地藏菩萨。”张居正慨然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这刻，沈默从张居正眼中，看到燃烧切热情，看到天下为己任豪情，也看到让自己羞愧激情……跟他比起来，自己还是缺乏主动，遇事总是先为自个儿考虑，这确实不是做大事性情，也跟心中大志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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