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瞪大眼睛,好像千百年没有听过笑话样放声大笑,惊起片乌鸦:“你找鬼?那你该回去找,这桥下面就是忘川血河,所有不能转世亡魂都在河里,你敢下去找吗?”
那女人眼像幽幽鬼灯,她逼近:“你敢回头吗?”
不想和她废话,转身往回走,悬崖底花依旧开得恶艳而招摇,纵身跃。
不知道在血河里沉睡多久,在这里时间停止流动,可能有几千年,可能有几百年,可能只是转瞬间工夫,众生百态,躺在血河里,看无数人从这座桥上走过,形形色色草莽或是显贵,丑夫抑或美人,都在无数轮回中形神俱灭,世风尘付与碗汤,他们来来往往,有变作畜生,有再世为人,还有被投入忘川与作伴——
似乎天地洪荒,万古如流,而那时终于看到他。
经咒声音仍然像从天边传来,所俯视切却再看得不那分明,视野逐渐模糊,扭曲,变暗,最终变得片漆黑。
生魂做引为何是逆天而行禁术,终于明白。
踉踉跄跄地走在条蜿蜒小路上,片死样寂静,与其说那是条小路,不如说那是条断崖——狭窄小径下临不测之渊,汹涌而过大川奔腾着滚滚岩浆,山河失格,血河顺着大地经脉缓缓流淌,崖底开着红恶艳花,纤长蜷曲花瓣像女人弯起指爪,它们无风自动,在悬崖底血河边伸长花瓣变成条条细长舌头,它们用从地狱里爬出来样阴森恐怖又怨毒阴狠声音,遍遍重复着:“下来吧。”
“下来吧。”
“下来吧。”
神鬼共生,野兽肆虐,迷雾弥漫幽绿密林缠绕着蛇行女萝,蛟龙于深水中显出依稀轮廓,神人鬼妖四界相通,上古巫祝遥远歌声从艳丽奇诡神话中悠悠而来,与呢喃经咒渐渐重合。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託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比往释些。
他无知无觉地从这座桥上走过,大声呼喊他名字想要叫住他,可惊恐地发现,不管想说什,从嘴里说出永远只有喑哑,怨毒三个字:
“下来吧。”
不,不!
那千百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振聋发聩咆哮,它们嘶吼着,伸长舌头舔舐衣角,跌跌撞撞地跑起来,拼命地跑,不敢回头,不敢停下,跑上座桥,而就在此时,万籁俱寂。
那桥上女人拿碗汤说:“喝吧,你从地狱而来。”
说:“不,要找个人。”
那女人桀桀地笑起来:“你若找‘人’,该去桥那头。”
说:“……不,不找人,找个鬼。”
归来兮!不可以託些。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感觉阵头晕,身体变得越来越轻,阵青烟样缓缓上飘,最终大抵是灵魂出窍,得以以俯视姿态,看着神态各异三个人——失去魂魄就像条四六不分傻狗。
想起那时候深陷厉鬼怨念之中,听到云玉呼唤,没有他那凄惶,反而在古老咒语中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觉得,拼条命赌上去,看他会不会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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