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颗心顿时沉下去,项州却又安慰道:“她病好多,只是眼下仍不宜长途跋涉。”
“她在哪儿?”姜恒说。
“越地。”项州解释道,“距离痊愈,尚有数年,让你们好好在外头待着。”
姜恒不疑有他,听到母亲安好,是让他最欣慰消息,忙点点头,又说:“你吃过晚饭吗?去给你弄点吃,饿吧?”
项州按着姜恒,答道:“吃过,睡罢,得怎想个办法,带你们出去,外头现在全是大军,太危险。”
介乎于入睡与清醒之间,酒力量令他思绪繁多。
蒙蒙眬眬之间,他看见个人身影,那个高大人影朝他走来,并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姜恒瞬间险些惊叫起来。
“嘘。”
那是个蒙面刺客,他做个“噤声”动作,示意姜恒,蒙面巾后双眼温柔地眯起来,像是在笑。
“天地与并生,万物与合——”
姜恒喝过酒后,身体稍稍暖起来,那是种从未有过酣畅,仿佛与耿曙起饮下,是个美好梦,是他们相依为命,在时光里同织出梦。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姜恒又在大年夜,空无人长街上唱道,嗓音依旧带着少年人清脆。
“天地指也,万物马也……”
说:“回去罢。”
姜恒说:“给你把甲胄穿上,别老脱甲,当心着凉,太冷。穿甲好看。”
耿曙道:“好看是好看,穿这身,活动不方便。”
姜恒为耿曙系上皮甲片,连好扣带,拿出他戴在胸前玉玦看眼,光滑玉玦上倒映着雪夜里柔和光。
他又给耿曙戴上头盔,说:“当心点。”
“耿曙他……”
“见过他,”项州说,“方才就在城墙上,他让进宫里来……让好好看看你,姜恒,你长大。
“啊!”姜恒恢复清醒,大叫声,是项州!
项州解下蒙面巾,让姜恒看清楚自己脸。姜恒顿时欣喜不胜,抱住他。
“幸好在最后天赶上。”项州还在稍稍喘息,全身满是雪水,稍稍避开姜恒。他这路上,显然也经过番艰难长途跋涉。
姜恒马上翻身起来,却有点站不稳,昏昏沉沉,说:“娘呢?”
项州戴上蒙面巾,看姜恒眼,低声道:“夫人听到消息,让来告诉你们。”
姜恒又唱道,他忽然想起许多老庄之言,天地犹如红炉,轻飘飘雪花落下来,都会化作水,汇入这红炉里,与万物炼就铜彼此纠缠,难分难舍。
而在这恢弘万古洪宙之中,茫茫山峦之下,铜与铜,水与水,温柔地触碰又分离,有时稍转身——
——即是生离,与死别。
深夜里:
姜恒半躺在寝殿角落,脸上通红,心跳得飞快,并不住轻轻喘气,过往无数记忆就像脱缰马群般,从他脑海中奔腾而过,再眨眼四下奔散。
“知道。”耿曙催促姜恒,说,“入夜就回来。”
姜恒下得望楼去,临走时,听见耿曙在城墙上朝他吹声口哨。
“恒儿,饭做得不错!”耿曙说,“酒也好喝!”
姜恒笑着朝他挥挥手,在寒风里有点哆嗦,裹紧外袍,小跑着回皇宫去。
这时候,他不知为何,很想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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