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钟信声音很平静,并没有秦淮想像中阴沉与质疑。
不过这会子,他语气如何,似乎并不重要,让秦淮觉得不可思议,是他这句话里,既似询问、又像是主动在给自己寻找出答案。
而且最重要,便是他说这个答案,又恰恰正是秦淮思虑个晚上后,给自己寻找到最佳理由。
“叔叔倒真是聪明紧,便会说上那几句不着调洋文,可不就是昔时那个赖在堂子里不走家伙教。那光景妈妈见来洋鬼子客人越来越多,只有倒还算是个口齿伶俐可教,便并连那梵阿铃起,都让他教些,好去顶他那还不上嫖资。那时年纪尚小,倒也觉得新鲜,便跟着学些,终不过是唬唬人水平罢。”
这工夫,秦淮忽然觉得满室里扰人月光,似乎都变得光洁可人起来。
“这早晚,嫂子倒还不困吗?”
钟信钻进被子,只手抓住灯绳,低声问句。
秦淮瞥他眼,却只看到他如寻常淡然神色,心里荡荡,也轻轻钻进那锦被中。
钟信拉下灯绳,房间里刹时间暗下来,只有窗外月光,却如不知人心意孩子,不管不顾地跑进房来。
良久,房间里都无人说话,只有两个男人略显粗重喘息声。
泊春苑今晚夜,似乎比素日里都要更幽深些。
睡房中红香锦被早已摊平在大床上,可是被子里,却空无人。
秦淮正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天边弯淡白色月亮。月光下院子里看起来朦朦胧胧,隐约中却可看见个男人略有些驼背身影,正手持把喷壶,株株浇灌着院内花草。
这男人,还真像他在报名处所说那样,从回来后,便声不吭,直在院子里给花草施肥浇水。当然,他最精心侍弄,还是那株四时锦。
终于,所有花木都已经浇好水,施过肥,钟信似乎往睡房这边看眼,在裤子上擦擦手,慢慢走回来。
原来老七虽然阴狠多疑,但毕竟自己有之前和假洋鬼子学琴经历,此时和学洋文接续上,倒也算是勉强说得过去。
钟信听他所言,便在枕上微微点点头,只是嘴角,却莫名地隐去丝似笑非笑神色。
其实在他心里,原是有两个息息相关问题。
如果按他起初想法,在嫂子现下这个意料之中回答后,钟信便想要继续问他,既然他在那堂子里有
大约是秦淮轻轻翻个身缘故,直侧身而卧钟信,也忽然间平躺过来。
“嫂子,知道你这工夫还没有睡着,心里有件事,倒想问问你。”
该来,还是来。
秦淮轻轻“嗯”声,“叔叔你说。”
“老七很想知道,嫂子那工夫和那洋人说洋文,可也是和那洋乐器般,都是那个欠妓院钱假洋鬼子,教会你吗?”
秦淮只觉得萦绕在心中整整晚紧张与忧虑,这时候随着钟信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下意识走到床前,静静地坐在自己那边。
该来,跑不。
钟信微垂着头进睡房,余光中,可以看到嫂子还没有躺下,似乎是在等自己回来。
他快手快脚地进到里面洗洗,把方才阵忙碌后汗湿衣裳换干爽,才来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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