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怒,脸上反而浮现出丝笑意,只是笑意异常冰冷:“雪莲花呢?”
“门外信超手中拿着。”
“信超何人?”
“太子驾临慈恩寺当天,进献酸果汤那名僧人。”
“为何身着侍卫服色?”
心腹宫女快步上前,武后却挥手,道:“退下。”
宫女默不作声,躬身退去柱后。
内堂极为富丽雅秀,砖铺锦罽、宝埒香尘,金紫香薰从镶宝兽头中缓缓散发出轻烟。武后缓步踱至主座前,居高临下看着谢云头顶,半晌才轻轻吐出句:“统领瘦。”
继而不待谢云回答,又道:“可见路辛苦。”
那后半句话音里,明显透出丝嘲讽之意。
单超直目送他背影完全消失,才若有所失地退后半步,从胸腔里长长吐出口浊气。
此时天空碧如洗,宫门广场宽阔寂寥,除远方大雁飞过苍穹鸣叫之外,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单超抬头仰望高大门楼,眼角却突然瞥见什——高处玉栏边,有个人正站在那里注视他。
那是个女人。
她金红宫纱、凤钗挽发,年纪已经不轻,但华美庄严高高在上,犹如从九天迎风而降女神。
不知为何在对视瞬间,单超心头突然重重颤,难以言喻感觉从灵魂深处骤然升起。
踏过高高门槛。
紧接着只听身后执事又笑嘻嘻转向单超:“侍卫请偏殿稍候——可要用茶?”
这话问得相当突兀,单超还未开口,谢云突然说:“他不用任何入口东西。”
空气中似有某种交锋般僵持闪而过,紧接着谢云侧过脸来吩咐单超:“小心点,手里雪莲花别掉。”
话音刚落,执事面色微变。
谢云目光却定定垂落在眼前华丽裙摆上,仿佛对周围切都毫无觉察,甚至连语调都是平平稳稳无波无澜:“娘娘过奖,臣不敢当——今晨慈恩寺僧人信超持雪莲花进献,臣不敢自专,特意领他来拜,请娘娘做主。”说罢竟然低头拜下去。
柱后守着心腹宫女脸上不可抑制露出讶异。
然而武后却动不动,直到见他拜到底,才悠然道:“你这叩……可是多年不见。”
谢云说:“臣与娘娘相识十七年,叩之礼,算得什?”
这回答极其迅速又完美无暇,换作其他任何个人来都不可能说得这顺溜,武后甚至都想象不出谢云提前演练多少遍。
但紧接着女人收回目光,旋身离开高台,绣满金线裙裾消失在蓝天下。
·
“娘娘,”执事轻声道,“谢统领来。”
高台与门楼夹殿相链接,武后掀起玉珠垂帘,步跨进内堂,果然看见禁军统领白蟒衣袍铺陈在地,竟然以膝端端正正地半跪在主座前。
“娘娘——”
但他很快收敛神色,躬身答声是,便退下去。
单超注视着谢云,后者眼底如潭深水,映着大明宫上空瓦蓝苍穹和更远方几缕浮云。
深秋风从天际刮来,将两人衣裾和头发卷起纠缠在处。
单超垂在身侧手动动,随即把紫檀木小锁匣递到他面前,低声道:“你……”
谢云却突然拂袖挥开他:“保住你自己吧。”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后殿,很快隐没在高大殿堂重重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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