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鲜血淋漓活着,忍辱偷生活着,在强权碾压和倾轧夹缝中如丧家之犬样偷偷摸摸活着,至少每天都能睁眼看见东方初升太阳。
——那像他这样微不足道蝼蚁,尚且要拼命活下去,顾远难道就会愿意为他去死吗?
方谨动不动盯着空气中凝固浮尘,想起自己后来见到顾远情景。
那是他在德国最后年,顾家办生日酒会那个月把他接回国——然而顾名宗这个人,短时间就已经能给人造成极大心理压力,在德国每次假期长时间相处没把人逼疯,那纯粹是因为异国他乡不在顾家那个环境里罢。
而在顾家那个月,每天朝夕相对,就像被强行压进密封环境再把氧气点点完全抽尽,这过程差点没让方谨心理彻底崩溃。
方谨连想都没想过会有这天,他都不相信这话是从顾远嘴里说出来。
他之前想象过最好结局,就是能把那对二人平心戒指送给顾远当贺礼,能安心待在顾远身边做辈子助理,在成功时候为他庆贺,失败时候同他起度过困境。他知道也有上司和下属成为真正知己和朋友,如果很多很多年后有天顾远能对他说,这辈子交过最好朋友就是你,那他真是就此闭眼都无憾。
但他没想过顾远要和他发展关系。
这比喜欢他,想和他上次床还要可怕。
方谨紧紧咬着嘴唇内侧,感觉到鲜血顺着齿缝满溢出来,蔓延口腔吞下咽喉。
方谨从没经历过这久沉寂,久到他甚至觉得,好像世界就此凝固,连时间都不会再变化分秒。
不知过多久他才听到门外顾远声音响起,竟然非常冷静:“知道。”
“但你还是要出来吃饭,如果你现在不想面对话,就先去开会。”顾远又道:“虽然还是想跟你谈谈……不过你先冷静下,等到想好再直接来找。”
方谨坐在浴缸边冰凉瓷砖上,半晌沙哑地嗯声。
他能感觉到顾远还想说什,虽然隔着门看不见,但他就是奇异地有这种感觉。
某天晚上酒会时他跑出去,在深夜花园池塘边呆呆坐着,周围万籁俱寂,虫草无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
剧痛是如此鲜明清晰,却让他混乱和焦躁奇异地得到微许平复。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每当他精神焦虑压力过大时候,痛苦总能给他带来短暂安慰。那种感觉就像是提醒他自己还活着,死人是不会感受到痛苦,只有活着人才会。
而他直以来追求就是活着。
他见过太多死人,绝大多数都是死在顾名宗手上。那些人上秒还能呼吸能说话,能看见这个世界,旺盛生命力比他还要活跃;下刻就在淋漓鲜血中变成惨白腐烂肉,随便堆在世界某个角落里被蛆虫啃噬成烂骨。
他恐惧变成那样,他不想死。
“……”足足过好几秒,顾远沉闷声音才再次响起:“那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开又关。
浴室里,方谨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仿佛整个人都在无形重压中被挤成团,血肉和骨骼在身体内部被寸寸碾碎成腥臭血泥。
——想和你发展关系。
是因为想和你发展关系才这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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