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黑压压片人。
燕临按剑在侧。
为首之人长身而立,闻言却并不回答。
姜雪宁知道他能听到。
这是整个大乾朝心机最深重人。
只是她运气不好,在这场宫廷朝堂争斗中,先站错队,后来虽也投诚谢危,可这些日子以来也被防着,软禁在这宫中。
两人惨到块儿,倒成无话不说知己。
姜雪宁听她讲她白手起家经历,好多都是新奇话儿,还听抱怨她经商时去过海外夷国,连蒸汽机都没出现。
蒸汽机是什,姜雪宁不知道。
但尤芳吟总说自己并不是这儿人,而是来自个很远、已经回不去地方。
懿旨里写,她自愿为先帝殉葬,请太子太师谢危匡扶社稷,辅佐朝政,擢选贤君继位。
姜雪宁忽然抬首向窗外看眼。
不知什时候,下夜雪已经停。
耀眼阳光从阴沉云缝里透出来,照进这阴惨宫廷窗内,投下束明亮光线。
她呢喃声:“若早知是今日结局,何苦番汲汲营营?还不如去行万里路,看那万里河山,当自由自在鸟儿去。这辈子,终不过是误入宫墙,繁华作茧……”
言。
人人都知道,他是谢危左膀右臂。
谢危屠半座皇宫时候,是他带兵守住各处宫门,防止有人逃走;谢危抄斩萧氏九族时候,是他率人撞开紧闭府门,把男女老幼抓出……
如今,他便与那位昔日帝师谢危,站在她宫门外。
沈玠已经驾崩,留下诏书命她垂帘听政。
圣人皮囊,魔鬼心肠。
两朝帝师,太子太师,多少人敬他、重他、仰慕他?却不知,这副疏风朗月似高洁外表下,藏着是颗戾气横生、覆满杀戮心:天子所赐尚方剑下,沾满皇族鲜血,杀得护城河水飘红;抚琴执笔双手里,紧扣着萧氏满门性命,
她还说,前朝有个巨大秘密,如果知道它,但凡有点脑子人都不会在这场争斗中行差踏错。
只是可惜,她知道得晚。
尤芳吟幽幽地叹口气,苦涩地笑:“这鸟不拉屎还净受气时代,谁爱穿谁穿去!”
姜雪宁好久没听过这粗鄙话,恍惚下,却想起时辰来,只忽然扬声喊道:“谢大人!”
朱红宫墙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尤芳吟默然无言。
姜雪宁便问:“芳吟,若给你个选择机会,你还会来吗?”
尤芳吟是姜雪宁认识过所有人里,最奇怪那个。
她本是个伯府庶女,笨拙可怜,朝跌进水里竟然大变性情,从此抛头露面、经商致富,开票号、立商会,短短几年间便成江宁府首屈指大商人。
叫她“尤半城”也不为过。
然而从宗室过继来储君,尚未扶立登基,便在赶来京师途中,被起义天教乱党割下头颅,悬在城门。
现在,轮到她。
姜雪宁轻轻眨眨眼,浓长卷翘眼睫在眼睑下投落片淡淡阴影,让她此刻神情带上几分世事变幻难测苍凉。
尤芳吟有些怅然地望着她。
她却已搁下香箸,盖上香炉,取过案上那四四方方大锦盒,打开来。里面端端地放着传国玉玺,和封她个时辰前写好也盖印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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