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朝那格看去,只尺高梅瓶立在当中,天青如玉色,胎质细腻,本有天成之美。可上面却有道道细微裂纹,乃是经过修补后留下,像是道道被时光磨浅却始终难以消去疤痕。
柜台前面伙计朝他看眼:“公子也想买只梅瓶吗?本店什都有,您多看看?”
张遮才慢慢收回目光,道:“不用
车马声渐绝。
于是脚步轻踩在路面上声音便变得明显起来,空寂,冷清。张遮脑海里仿佛什都想,又好像什都没想。
他住地方距离王公贵族们宅邸所聚之处颇有段距离,过这片寸土寸金处,两旁楼阁高度便低下来,渐次有些笑闹叫卖之声响起。
今早不慎打翻家中茶壶,母亲叮嘱他回来记得买个新。
张遮便进间打烊晚瓷器行,选套简单邢窑白瓷茶具,却听瓷器行掌柜陪着名雅客立在多宝格前面叹气。
张遮立在阶前,恍惚极。
腰际没那枚锦囊,有些空荡荡。
侍从于是觉得眼前这位年轻朝廷命官神情,竟有瞬与他先前所见那位姜二姑娘重叠在起,是种奇异、晃悠悠沉重,像是黑沉沉水面下有面镜子,让折射上来光都显得昏暗。
过好久,张遮才开口。
他问:“姜二姑娘走吗?”
张遮是半路上发现东西不见。
只是他自撞见姜雪宁后,便心神不属,竟不起是从什时候开始不见,又到底是丢在回来路途上,还是丢在临淄王府里。
于是去而复返。
空寂园林中已经没姜雪宁身影,凉亭中也空无物,只有两名侍从在收拾亭中留下狼藉杯盘。
眼见张遮去而复返,先前伺候侍从对他有些印象,上前来弯身礼,主动问道:“张大人,怎,可是落下什东西?”
“清沽美酒,醉乡酒海,釉色清亮细薄,正称梅之瘦骨。周老板这只梅瓶碎得可惜,找许多能工巧匠,倾力修补,却也只能止步于此。”
“远观倒与新瓶无异。”
“可近赏不得。您观这口颈处,细缝隐微,便巧匠能夺天工,也难以填去旧痕。毕竟是碎过,您本珍之爱之,往后就更得细心看顾,否则有点磕碰都得散架,不可同弥合如新,刚出窑浑然体时相比啦。”
“唉……”
……
侍从点点头道:“对,好像已经和姜大人道回府。”
张遮便微微闭上眼,沉默片刻,才道声“谢过”。
侍从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
再躬身,抬头已见这位大人重顺着园径向外头走去,分明暖风熏人醉夏夜,背影渐渐隐没在层叠廊下灯光尽头时,却仿佛是走在冷寂秋霜里。
前日下过场雨,冲刷笼罩在京城上空浮尘,长街路面也被雨水洗个干净。
张遮问:“可曾见过枚锦囊?”
那侍从顿时怔:“是玄底银纹模样吗?”
张遮道:“你见过?”
那侍从连连摆手,目光却变得有些奇怪,神情里也带上几分为难,犹豫片刻才讪讪道:“见是件过,不过方才小等来这里收拾时候,是见姜侍郎家那位千金立在这里,正拿着枚锦囊,和您要找有些像。她面上瞧着……小们就没敢上去多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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