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究竟是……是什人?!”
包打听先生笑道:“要是没弄错话,那可算替薛仙长找到人啦。墨娘子,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啊?”
墨娘子晃荡下,没有站稳,跌坐在
墨燃是这样,墨娘子当年亦是如此。
包打听先生找到她时候,距她天真无邪闺阁岁月,已然过去十四年。
那位怀揣着薛正雍委托先生施施然落座,展折扇,笑道:“你们这儿嬷娘呢?叫她过来。”
嬷娘来,她穿着桃花小袄,臂挽鹅黄披帛,扭着腰身,提着杆水烟袋,撩起叮咚珠帘,娇笑道:“哟,这位公子,清早上就来听小曲呢?喜欢琵琶还是扬琴?这里伶人,金石丝竹,样样精通,开门生意,奴家给你便宜些。”
这便是人生,十四年前情郎走时,她倚在珠帘边,神情凄楚,容颜清丽,目送着他远去。
这样恶意猜测,墨燃看这位“聪明至极”修士眼,而后道:“从来没有主动想过要冒名顶替。”
那修士并不服气,冷笑道:“那是怎回事?难道还有人逼你当这死生之巅公子不成?”
是怎回事呢?
墨燃也禁不住想——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最初时候,都完全不是这样。只是有天,忽然蝴蝶扇动翅膀,于是,风起云涌,沧海也变成桑田。
就好像他开始并没有想过要顶替薛正雍侄子位置,墨娘子从前也不是那个恶贯满盈乐坊嬷娘。
十四年后,情郎弟弟终于寻到她,岁月珠帘隔茫茫人生,复又卷起。她拂开朱红翠绿,已是沧桑饱经。曾经那个小鹿般羞赧女人早已死去,坐在醉玉楼里呼风唤雨,是个抽着水烟,媚眼如丝半老徐娘。
包打听先生没有那多感慨,他眼里只有钱财。他摇着扇子,笑道:“倒是不用听曲啦,来这里,是想向嬷娘打听个人。”
嬷娘脸上笑容僵,语气凉下来:“打听人?打听谁?”
那先生慢条斯理地说:“烟波江上,画舫舟中,仙子琵琶声声慢,郎君别临默默闻。”
嬷娘听到半,脸色就变,当他把整句说完,她已是无人色,嘴唇颤抖,双修尖细、甚至颇为刻薄眉毛突突抽动,拿手绢摁着胸脯半天,这才哆哆嗦嗦地问:
她也有过温和心善青葱岁月,也曾立在轩窗边,盼着郎君早日来归。她也曾在得知腹内有子时,开心得写信告知远方情郎,她也曾收到他信笺,当父亲男人激动之情溢于纸面。
这些美好岁月,她都有过。
是庶女又怎样,旁人讥嘲她情郎是个无名小卒,嘲笑她未婚先孕又怎样。总有天,他会兑现诺言,风光无限地接她和孩子过门。她是这样笃信着。
可是后来,时日天天过去,渐渐,书信从三日封,变为七日封,又从七日封,变成月封,最后无音讯。墨娘子最终心灰意冷,她性子野,这段感情原本就瞒着父母,生下孩子之后,她几番犹豫才抱着稚子回家。结果父亲大怒,正房夫人亦是百般辱骂。墨娘子气之下愤然离去。后来几番辗转,当年大户闺女,竟终成醉玉楼嬷娘掌柜。
人生起伏如此,命运就像口熔炉,你不知所措地进去,再出来,或许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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