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沈独笑得太快意,以至于从未想过,在将来某天里,自己竟也会重蹈顾昭覆辙,在那样近乎于生死关头,在事关声名颜面、众目睽睽之下,他竟鬼迷心窍般,不愿害他,反而致使自己受伤。
今日他,如昔日顾昭。
只是今日善哉,是否也如昔日自己呢?他到底是怀怎样意图,何等心境,在他起剑相向时,放下手去、引颈受戮?
——他是在试他。
这样个念头,冒出来就成理所当然,不管它看上去有多荒谬,可沈独就是无法将其从自己心里面压下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喜欢上会是天机禅院大名鼎鼎慧僧善哉,且他还早早与他交过手,只是阴差阳错竟未能分辨出他身份。
这和尚该在心里讥笑他吧?
看着这清楚明白人,却是个睁眼瞎,连他是什人都没认清,还义无反顾头栽进去,连挣扎怀疑都没有。
傻极。
当日他与顾昭言不合在陋巷中动手,他隐约察觉出顾昭不对,不过冒险番试探。
又忽然想起什,退回来,把案上那还装着小半瓜子盘子给端走。
“哦对,差点忘。刚才过来路上遇到顾昭,他让顺路给你捎个话儿,说亥时等你,要跟你商议武圣后人事情。”
沈独怔,时没明白,可待要再问个清楚时,陆飞婵已忙忙地去。
于是无奈笑。
只是笑过,看着外面茫茫暮色,便觉得心也茫茫起来。
它疯狂地滋长,蔓延。
他荒凉冷落心原,几乎刹那间已被它覆盖,缠绕,再不留下任何点空隙。
禅院里响起暮鼓之声,普照这大地整日日头终于沉进西山,夜幕降临。
沈独在屋内坐着,看整个时辰。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起身来,竟直接拉开房门,走近那已然深沉夜色里,向千佛殿方向去。
顾昭那傻逼。
关键时刻竟然真错开剑锋,没取他要害,而他剑却深深地刺伤顾昭。
于是他笑不可遏,觉得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痴傻人,更何况这人还是拥有着颗寻常人绝难匹敌聪明脑袋顾昭。
这世上从来没人能让他吃亏。
可偏偏就这简单个刹那,顾昭堪称惨败。
这趟上山之后情形,与他先前之所料,实在是大相径庭,相去甚远。
切念想都成空。
就好似他先前所欲所求所想要所有,都是场镜花水月幻梦。
和尚。
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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