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之后半月,周璞只在翰林院走动。他有心出头,不欲听从他爹差使。这会儿翰林院中常有大家,章老三坐论坛,左恺之常提策论,就是那位传说中“清流如许”,也来提过文章。钟鹤钟攸已入侯相门下,钟燮自有钟子鸣打点,他们四人看似同身共进,实则以拉开数里。周璞不肯直言难处,只能夜里熬书,在策论上越挫越勇。
熬夜虚身,周璞白日里行,都是飘着走。偏偏家中吵闹,他只得住翰林院舍里。离贴身侍从,饮食多有疏忽,他病倒时候谁也不知。往医馆抓药,人烧糊涂,摸袖,
然这其中,最打眼却是富贾之子钟子润,单名个“泽”。此人不仅以貌压侯相门下“野山闲云”,更凭阔绰豪掷引得无数贵门子弟折腰相交。
论风流,天下谁及子润兄。
周璞头次见这人,正是应钟鹤之邀往不贰楼喝茶。他抬脚登梯,上边照面下迎。那人扇插后领,简袍广袖,木屐松踏,不着饰,端就是说不尽风流倜傥。
到底是脸长得好。
“纯景兄。”这人俯身握周璞臂,拿捏恰好,双眼笑意流溢,朗声道:“让人好等。”
钟攸往无翰赶,京都则看着夷兵四日内过鹿懿山。这四万夷兵装备精良,是钟家喂好。绕是萧禁,也要叹声:“难打。”
不得不说,眼下围困京都,实为上策。初春方至,京中粮仓待填,南下因战事耽搁,至今未能送到。如今夷兵堵门,就是要送也送不进来。粮草吃紧,守也守不踏实。
“钟家这刀插狠,若是襄兰赶不及……”萧禁连干笑:“等就只能以身殉国。”
“倘若真守不住,平定王必然会分兵回救。眼下无动静,想是知道有地方救兵。”侯珂道,“你只能撑上几日,等等。”
萧禁抬身,吆喝声:“开悬眼,弓箭手待命。人千里迢迢赶过来,怎能让人败兴而归。”
周璞“哐当”声滑脚,跌坐在梯上。
他母亲为徐杭刘氏贵女,相貌平平,嫁做他父亲为妻,数十年相伴寒窗,直待他父亲高升左都御史。谁知这位监察清明左都御史,转头相中京都豪门嫡女。糟糠之妻下堂不过眨眼之间,他母亲年都没熬过去。周璞平素在家里见着他那位年纪相仿“娘”,都会暗生寒恶,正是对这种貌比春花,眉眼含情主儿最避如蛇蝎。
他慌忙抽钟泽搀扶着手臂,垂头道句:“仓促不慎,失仪。”
也不知钟泽是个甚神色,总之这场茶喝得不快,他草草退场,只记得这位钟子润是钟鹤之弟。
虽说是个庶出,却比钟攸命好,好歹上钟家玉牌,是人儿子。
京都严正以待,肃穆立身者皆探首观望,听着夷兵号声渐近,已经紧逼咫尺。萧禁声“放箭”,登时战鼓震耳,扯开战幕。
那鼓声轰隆,周府偏院里铃铛急促,催命似晃在人心头,正应这战意滔天京都。
周璞躺身在檐下藤椅,听着这混声嘈杂,竟渐渐沉意识,梦回旧景。
他又梦永乐元年,诸人意气风发年少时。
永乐元年新帝登基,翰林院承恩特开,招引天下贤才。时间无数读书人汇集京都,打街眺目,皆是英俊潇洒少年郎,不知引得京中多少待嫁女儿芳心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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