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离家时不过六七岁。”净霖说,“如今已过三十多年,即便他娘仍活着,也不定认得出。”
苍霁停身,他居于树梢,见群山风啸,似乎也能听见那声声呼唤。
“不明白。”苍霁说道。
难道顾深多年艰苦,半生所累,便为得是场素不相识相见。即便苍霁不知苦,也在这番咀嚼中尝得些苦涩。他舌尖化开是锦鲤初识人情味道,从冬林到顾深,皆
“想来确实不好对付。”净霖拨开苍霁发,让他看向山神,“他非神非妖,亦不是邪魔。他诞于此地,由群山天灵加注,方才得以化成这个模样,能够行动自如。你知他是谁吗?”
苍霁见山神蠕动,无数藤条像蛇蟒般延爬,可是小野鬼们分毫不觉怕,它们安详地躺在山神臂弯中,听山神在月下哼唱,带着他们摇动在星夜。
他们皆唤他为“娘”。
苍霁有些艰难地确认道:“莫非是顾深娘?”
“是顾深娘。”净霖道,“亦是这世间所有在此罪途中饱经离苦儿女们娘。”
在这场漫无目跋涉中跌撞前行。他背负着自己债,此生都没有尽头。
铜铃清脆,顾深已追到山神身后。他慢下脚步,走在山神身侧。山神被藤条积压,已经变成拖泥而行丑陋怪物。
顾深近步,便觉得心中柔分。他问山神:“你可识得。”
山神柔情似水环抱着小野鬼们,对顾深视而不见。顾深跟着他,自己尚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跟着他。顾深像是着魔,变得不由自主。
苍霁背起净霖,踏步凌身,踩着摇晃树枝追上去。他们俯看下边,草丛间奔跑而出小野鬼越来越多,它们追着山神,山神来者不拒,将它们妥帖地安放在藤条间。
所谓万物生灵,草木亦有心。群山听得见儿女们经年累月哭声,亦看得见无数追寻至此母亲。山中之城坚不可摧,群山日夜聆听,那无时无刻不在回响哭喊浇灌着天地灵气。在这愤恨与憎恶之间仍饱含着最为赤诚爱意,人神共愤之事未引得九天垂青,却叫山石为之所动。
顾深娘兴许也曾追至此处,不知是多少年前,强壮妇人倚墙而听,为城中彻夜不息哭声肝肠寸断。她亦追半生,追得白发遍生,追得双目已瞎。
吾儿,吾儿。
群山之外呼唤经久不衰,山石随人垂泪,草木因唤得心。它们变作她们,成为非人非妖之物。
“其中若也有顾深娘。”苍霁说,“她为何不理会他。”
“如此多小野鬼。”苍霁说,“此地死多少孩子。”
“成百上千。”枝头风盛,净霖和石头起拽紧苍霁衣,被风吹得长发飘散。他说,“他们将人捉来囚禁在此,强迫女孩儿们接客,诞下孩子再转卖出去。你看城中屋舍修筑分划严明,孩子诞下来如何能好好照料,卖不及便死在城中。”
“全埋在山间?”绕是苍霁铁石心肠,也须被这漫山遍野奔跑小野鬼们惊骇到。
“许是喂给邪魔。”净霖指尖收紧,陷入难见空白。苍霁看不见,说出这句话对净霖而言绝不容易。
“稚儿亦是凡体肉胎。”苍霁说,“人便这样对待人,作践至此,反倒连猪狗都不如。那邪魔盘踞此地时日不短,又由人投喂,只怕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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