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慎之。”楚纶端身平视他,“又该如何唤你。”
笔妖松下腿,坐在桌沿,侧对着楚纶,不许自己瞧他眼,只含糊地说:“名叫乐言。”
楚纶去意已决,乐言懂又不懂。他整日跟在楚纶身后,变作笔也要叨念许多。楚纶耳朵磨茧,连睡梦里都是乐言在侧立着笔头苦口婆心。
同乡常见楚公子行走几步,又回头捉笔,要与那笔说上许多话。他们越渐惊悚,只觉得分外佩服,佩服楚纶疯至如此境地,都不忘赴京赶考。
不论乐言如何阻拦,楚纶终要登船。他临行前夜,乐言对他说:“既然如此。你把也带在身边吧。”
笔妖骨碌碌地滚去边,变作少年盘腿坐在桌上,说:“你何苦要去那远地方?便留在家中,陪你玩。”
楚纶说:“科考在即,不能不去。”
笔妖明知无济于事,仍说道:“你已名冠东乡,何必再苦求那功名利禄?”
“功名不论,报国无门。”楚纶移着腿脚,冬日时常疼痛,他盖上薄袄,说,“寒窗苦读十余年,只望来日能有用。”
笔妖兴意阑珊,他攥紧纸页,探身问:“即便死也行吗?”楚纶愣,笔妖立即吓唬道,“京中有许多妖怪,皆是大妖呢!他们专喜你这样读书人。”
楚纶疯没疯尚且不论,但在旁人看来他已是走火入魔,疯得不轻。只说楚公子上街卖字,待歇笔时,还要对那笔和颜悦色地说上几句辛苦。
路过人伸颈而问:“这笔有何辛苦之处?”
楚纶就说:“它忙碌日,自是辛苦。”
路人又道:“笔乃器物,哪听得懂你说什?”
楚纶欲言又止,只对着手中笔说:“你休要再哭,墨淌出来。”然后他再抬首,周围众人皆把他当傻子看。
楚纶说:“若中途有个三长两短,你便要在江上飘荡许多日。”
乐言闻言又欲哭,他道:“
楚纶问:“你也是大妖怪吗?”
笔妖点头:“从前主人是九天颐宁贤者,当然是大妖怪。”
岂料楚纶闻声而笑,他虽时常温和,却难见这样大笑,似如阴云破开。
“如都是你这般。”楚纶说,“便更想去看看。”
笔妖觉得楚纶目光柔和,探出身像是被扎回来。他背手负气地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慎之,听言。”
楚纶也觉得自己疯,他整日夹纸而出,墨尽方归。托疯名福,生意倒是越来越好,毕竟写手好字还相貌堂堂疯子实在难得。楚纶日子稍见宽裕,药也买得起。然而他并不知晓,纵使他百般努力,这世他寿命也会结于第三次进京前。
因为在黄泉命谱上,楚纶于天嘉十二年春,丧于急症。临终前孤苦无依,蓬船漂泊,已经汤药不进,拖两日才彻底断气。死后经人草席卷,丢入乱葬岗。什才学名声,皆葬黄土,并且命谱上清清楚楚地提另位姓左高才为状元。
笔妖越见楚纶宿夜苦读,心里便越不好受。他本欲告之楚纶,又屡次咽回去,因为楚纶人如春风,笔妖私心愿与他待在起。
眼见冬日已至,楚纶已经打点门院,以待春时。可他收拾妥当行李总被偷藏,所剩银两也会无故消失。
日,楚纶立笔唤他,道:“春时将沿江上京,你可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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