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藤蔓淋着雨,下下地点着叶子。不知点多少下后,齐太傅才说:“这仗,萧二看似出尽风头,却又困于他父兄样境地。新帝与他称兄道弟五年之久,他藏得这样深,怎教人不害怕?如今新帝还能念着他救命之情,可这情义,又能经得起多久磨耗?以为凭他耐性,可以再忍忍,有千百种办法能让戚竹音出这个头,可他偏偏自己做。”
纪纲在昏暗里磕着烟灰,说:“狼崽子也想回家,梦里都是离北草场。他才多大?有点意气才是年轻。”
“小不忍则乱大谋。”齐太傅说,“他若是忍过这次,不就能以纨绔身份回家吗?”
萧驰野正站在宫门外,仰首看着黑影连绵王宫。这些朱墙飞檐似乎是老天爷给他磨难,他佻达轻浮外表下,是头无声嘶吼猛兽。
沈泽川端坐着,在这刻奇异地明白萧驰野这番举动寓意。
吃,吃饱再说。这次凶险,万事不急,可以休息几日。”
“早该想到。”纪纲说,“萧二戴着骨扳指,这天底下最会拉强弓人,就是左千秋。”
“眼下萧方旭也入阒都,你说不准就能见见你大哥。”齐太傅拣着菜,“左千秋在天妃阙死战,虽然挡住边沙骑兵,却也死妻子。他因为那战得‘雷沉玉台’名号,也因为那战蹶不振。传闻他出家,也可能是得萧方旭庇护,隐姓埋名替萧方旭教儿子。”
纪纲伤怀地说:“将功成万骨枯,威名赫赫又如何?到最后也是黄土抔。马革裹尸尽忠良,活下来也不痛快。左千秋埋名,萧方旭病隐,陆平烟年迈,等到二十年后,如今四将又在何方?不过是大浪拍沙,代代更替。”
齐太傅微醺,看着沈泽川吃饭,良久后说:“生世,平白受遭苦,太亏。总归都要死,不如却凌云志再死!兰舟,来,再吃碗!”
他想回家。
他是想以个人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家。
待到酒足饭饱时天已黑。
齐太傅横在席子上,沈泽川坐在檐下给先生擦脚。纪纲拿两件外衫出来,替他们俩人披,自己蹲在角落里嘬烟枪。
齐太傅枕着木瓜,说:“兰舟,把猎场情形再说遍。”
沈泽川便细细陈述遍。
齐太傅闭眸听着,沈泽川讲完,他还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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