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指挑帘,看得清楚。轿外跟着乔天涯想说什,他稍稍摇头,制止。
小轿入奚宅,几度转弯,才到奚鸿轩平素住大院。他院子跟别人不同,没有过度修饰,长廊接着溜灯火通明、门窗大开办事屋,里边算盘声混杂着各地乡音格外嘈杂,前堂空开地支着凉棚茶桌,底下坐着、站着都是来自大周各地掌柜和账房。
这乱糟糟众人见奚鸿轩,皆站起身,把他围得水泄不通。报账、备货、要钱、问候挤成窝,吵吵嚷嚷。
奚鸿轩先朝众人拜拜,说:“鄙人才归,看这身酸臭,也办不得事。大伙儿不必着急,安心在这等着,去那头办事屋挨个来。呢,这几日就是出去玩玩,没什要紧事,生意自然还要做,欸,各位要账掌柜也甭急,奚家何时逾期拖欠过银子?只要带着条子,有理有据都给还!”
奚鸿轩急着稳住沈泽川,拨开人群,叫人赶紧过来看茶伺候,又路拱手
奚宅坐落在阒都偏南内巷,占地面积比起潘、费宅要小许多,紧挨着光诚帝时期秦|王府。他家有特许,前头几位当家人却很有远瞻,没敢把宅子建得越过规制,内里建筑风格偏向厥西,亭台楼阁都是中不溜,很寻常。
奚鸿轩路提心吊胆,听着马蹄声停下,便知道到家。他不敢大意,兜着泡皱袍摆,匆忙下车,看见沈泽川已经立前边打量着奚宅。
“老宅子,”奚鸿轩语调轻松,极力维持着常态,“这些年说要翻修也没得空,过几日等天再热些,你也来看看图纸。”
沈泽川却看向隔壁,那头青色琉璃瓦显然是亲王规制,只是茂树遮朱墙,看起来鬼气森森。
奚鸿轩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说:“那是秦|王府,秦王害痨病,在先帝登基前年病死,这宅子就荒废,日后兴许要赏出去。”
“看着比楚王府还气派。”沈泽川没有移开目光。
“那是自然,”奚鸿轩抬起拇指,“当今圣上在光诚爷跟前不得宠,那会儿太子、秦王、先帝三个人是皇嗣里边最拔尖,可惜太子自刎昭罪寺,秦王病死府宅中,先帝缠绵病榻间……”他突兀笑,“不然哪轮得着当今?秦王也怪可怜,光诚爷最后那几年和他原本父子情深,常来这儿。他因为底下庄子有人仗势行凶,打死几个乡野村夫,被告御状,让光诚爷给责罚禁足府中。秦王就是当时患痨病,光诚爷还专程来这儿探望过,不知父子俩谈到什,最终不欢而散,从此秦王就失宠,那闭门思过处罚拖再拖,硬是把他在里头关到死。”
沈泽川留心,却不欲跟奚鸿轩谈。奚鸿轩见他没有接话兴致,便抬手挥开簇拥来仆从,说:“这宅子虽然不比那些王亲贵胄大,却仍旧有段路。兰舟,身体虚得厉害,也酸臭得很,咱们乘小轿进去快些。”
奚宅仆从赶忙备着小轿,奚丹本是家中管事,如今也不敢露面,倒是奚鸿轩大嫂出来相迎。
奚鸿轩很爱这个女人,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说。他曾经对沈泽川重复过无数次,他之所以要杀奚固安,就是因为这夺妻之恨。然而他此刻看着那女人下阶,却神色淡淡,也不叫她扶,敷衍地打发她,坐上小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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