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修卓才找到灵婷时,她举止粗俗,已经十几岁。薛修卓想要把她拉回皇嗣位置上,如果没有剔骨决心,是决计办不到事情。最初很难,她在香芸坊里荒废太多时光,要把那些多余痕迹擦抹掉,她自己若是不够坚定,薛修卓即便有通天之力也做不。
可是灵婷竟然步步把自己“纠正”。她把那些粗鄙轻薄东西点点从自己身上刮掉,最初认得字不多,就彻夜苦读,写不好笔画,就没日没夜地练,她似乎是老天留给李氏江山最后余力,让薛修卓在那颓败局势里,看到细微亮光。
数月以前,潮湿雨雾笼罩着合欢花,齐惠连在阁楼上回绝薛修卓时候,灵婷正端坐在席上写字。
她写字很用力,几乎要把纸张写破。
灵婷写完,侧头看着淅淅沥沥雨。她看许久,没有表情。晚些薛修卓来陪灵婷用饭,她坐在下首,吃得很规矩。薛修卓讲究食不语,他们用饭时从来不会讲话。饭后他会考灵婷功课,这是日内头等大事,灵婷要答得干脆利落。薛修卓从不打骂她,却比谁都要苛刻。
朝堂上没有女人位置。
天理把她们驱赶进闺阁,成为红楼小院里易碎物件,受着君臣、父子万般呵护,待嫁时就是被估价瓷瓶,挪动起来不需要顶天立地志向。
太后花鹤娓出身显赫,是花家贵门嫡女,及笄前没有见过墙外天,及笄后仍然守着深院墙。她从夫君手中夺走这世间至高无上权柄,却始终没有跨出那条线,而是垂下珠帘,谨慎地端坐其后。
大帅戚竹音同样出身显赫,是戚家将门嫡女,打仗前也定人家,打仗后无人敢娶。没有该得封赏,只有玉龙台前退让,礼部说她不配享有身后名供庙堂特权,戚竹音这个名字,至今都被打为启东小女,只要戚时雨儿子们争气点,兵马大帅职位轮不到她。
薛修卓最初没有想要扶持灵婷念头,当他知道皇嗣是女儿身时,那种极端失望让他马上改变策略。但是当他见到灵婷时,却改变主意。
“先生,”灵婷俯首时停顿片刻,说,“要换先生吗?”
薛修卓整理着册子,漠然地说:“此事不该你考虑。”
灵婷默然,她撑着身,听着薛修卓站起身,往门边走。她忽然侧过脸,看着薛修卓,说:“因为是个女人吗?”
薛修卓站定,转回身,也看向灵婷。灵婷眼睛不会躲闪,她冷静与薛修卓如出辙。
“
因为灵婷太像光诚帝。
只要是上年纪、见过光诚帝老臣,都能眼看出灵婷出身——这是李氏乱伦下异类。
永宜年间东宫倒台,光诚帝出宫唯理由就是探望患病秦王,以及秦王貌美如花、无力反抗妻子。光诚帝在永宜年后期没有宠幸妃嫔,他病倒以后,身为皇后花鹤娓就把持前朝与后宫,严防他再诞下皇嗣。在这层层围墙里,光诚帝把目光放到他儿媳身上。
可惜秦王妃生个女孩儿。
光诚帝像是头殚精竭力老狮子,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彻底绝雄心壮志。秦王不知是否听说什,没多久就病逝,死前把灵婷扔出阒都,然而她像是命中注定,又被香芸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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