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修卓看着那泥点,说:“老师病重时,孔湫曾经登门拜访。你在堂中给他出谋划策,算却是韩丞。”他转开眼,目光落在姚温玉脸上,像是重新正视这个人,“那刻发现,姚温玉不过如此。”
姚温玉指间棋子“咕噜”地滑进棋盒,说:“你说得对,姚温玉不过如此。”
“年前老师以为是机会,有天琛帝信任,寒门可以大施拳脚,但那最终都是他厢情愿。”薛修卓平静地说,“两派斗争延续数年,解决问题却寥寥无几。二十年前齐惠连提出丈量地方田地,抑制世家吞并,恢复地方田税正常收入,这件事直到今天都没能推行。老师以稳健维持大周到底做到什?”
姚温玉说:“咸德三年厥西受灾,国库拮据,花思谦不肯救济厥西十三城,让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江青山以人之力打开粮仓,提着脑袋欠下巨额债款。如果没有以老师为首稳健派全力相助,在阒都稽查账簿威逼花思谦,中博粮食就会落在世家口袋里。救人不算作为,救数万人不算作为,那依你之见,救什才算作为?”
“如果是稳健派救下厥西数万人,那同样是稳健派造就中博悲剧。这世间救人是大夫,救天下苍生才是朝臣。”薛修卓手指收紧,转回身,道,“多少年,老师仍然把两派斗争当作己任。你看看孔湫,看看现在太学生,以门第分划派系只有世家吗?太学风波如此轻易就能被煽动起来,孔湫
放在底下磨砺。姚温玉觉得这人天生是做官料,因为他太懂海良宜意思,不仅没有生出埋怨,反而干得相当漂亮。厥西及阒都八城地方政情,他全部熟记于心,厥西粮仓能够恢复充裕,江青山功劳最大,可是薛修卓同样功不可没。
江青山不推崇姚温玉,甚至不读姚温玉文章,因为他们是实干派。对于他们这种*员而言,就算姚温玉真是个天才,那都不如薛修卓重要。
萧驰野曾经说过,比起姚温玉,薛修卓更像海良宜学生。因为他完成海良宜及寒门*员愿望,在南林猎场惊天奏,逼反花思谦,让寒门数年苦心没有白费。咸德帝病逝,太后被迫后退,花、潘两党随之瓦解,他们迎来位年轻健康新帝王。
可惜天不遂人愿,李建恒不是做皇帝料。
姚温玉在海良宜死前,对薛修卓没有恶感。他在姚温玉眼里是个位置微妙人,似乎抛弃世家,却能获得奚鸿轩等人全力支持。他像是站在某条线上,两方人马皆是棋子,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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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在菩提山遇见薛修卓时正在下着雨,他们到茅草亭内落座,下盘棋。过程中没有对答,甚至没有对视。这棋下几个时辰,最后以平局作罢。
薛修卓临走时撑开伞,他回首,对姚温玉说:“明年春闱,你去吗?”
姚温玉颗颗收着棋子,说:“朝堂上既然有你薛延清,又何需姚元琢。”
两个人坐立,听着亭外风雨加剧。风过时吹动姚温玉袖袍,他单手端着棋盒,在那珠玉碰撞间,犹如仙人闲坐,仿佛下个瞬间就会御风而去。言语间,泥点随着风雨,溅在姚温玉青衣上,把那飘然而起袖袍打湿,让他变成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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