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奎今年三十好几,没什本事,又穷又不上进,六年前好不容易讨个老婆凑合着过日子,这老婆生完孩子后没多久就得癌。
穷人家哪里耗得起,才几个月,人就没。
闺女没妈,邱大奎这才跟邱老汉起起早贪黑做生意。可说是生意,也不过是鸡不叫就起来炸油条,卖完早餐卖午餐,卖完晚餐卖宵夜。天钱赚不几个,省吃俭用,好歹把闺女往后上学钱攒出来。
邱大奎没文化,活得没什质量,唯爱好就是打牌,牌运又不好,十回打九回输,输捶胸顿足睡不着觉,总是差不多该起床做早点,才堪堪有睡意。
就因为邱大奎那多睡半小时,公交站地儿被抢完。到9点半,城管好言好语来劝,邱老汉只得收摊,而车上麻园油条还剩小半。回家路上,邱老汉又冲邱大奎发通火,陈年屁事倒豆子般往外蹦,骂得邱大奎抬不起头。
洛城有个说法,东贵南富,西穷北贱。西边富康区是过去老城区地盘,名字里有个“富”,却是主城五区中最穷处。人去楼空工厂、摇摇欲坠老房、拥挤吵闹假货条街、脏话满天飞麻将馆像堆占地庞大,又难以清理建筑垃圾,和生活在其中人样,虽早已被时代淘汰,仍糜烂而坚韧地守着脚下土地。
最穷富康区,却是这座城市最早醒来地方。
离天亮还早,形如黑作坊包子油条铺就忙碌起来。昏黄灯光下,满面油渍夫妻、父子正站在热气蒸腾灶台前和面、烧水、绞肉。若是起得晚,便赶不上白领们上班前早市。
炊烟将漆黑阴沉破败小巷撑出道模糊白色口子,用过脏水被泼出门外,整条巷子弥漫着股令人反胃腥味。
同时刻,南边洛安区高耸入云写字楼还沉睡在静谧夜色里,东边明洛区独栋别墅外,路灯就像个个训练有素卫士,彻夜守卫着主人安宁。
自打丧妻以后,邱大奎脾气收敛许多,懒得跟胡搅蛮缠老头子犟,停好三轮车就出去抽烟,身后门被邱老汉甩得“哐当”声巨响,木门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再甩几次,恐怕就要自己掉下来。
邱大奎叹口气,向巷口走去。
开春,邱大奎准备去二里巷那个专卖假货地方给闺女淘身漂亮裙子。
洛安区和明洛区那些亮堂得像宫殿商场他自然也去过,年前甚至带着闺女去逛回,想送闺女件新年礼物,但带在身上所有钱加起来也买不起条
可见“越努力生活越好”这种话,并不适合挣扎在低沉泥沼里穷人。
天边泛起些许亮光,将浓墨般夜稀释成青紫。
前些年洛城市政出新规,允许流动小车在公交站、地铁站、公园、商业中心指定位置兜售早餐,但必须于上午9点半以前收摊,并带走周围垃圾。若是超时逗留,流动小车就会被扣,还得交笔价格不低罚款。
为抢占人流量最多地盘,讨生活小贩们越起越早,恨不得半夜就去公交站杵着。
邱老汉家儿子邱大奎昨天晚上打牌打得太晚,起晚半个小时。邱老汉跨坐在三轮车上,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声骂儿子不争气,好地盘都让街口李宝莲家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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