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姿态,却让围观百姓愈发癫狂,不少老妪女郎失声痛哭,亦有虔诚信众沿街叩拜,如拜佛祖。晋人有掷果投车,围观俊逸名士传统,但是谁也不会向这牛车抛投瓜果香囊,太过轻佻,也太过亵渎。
不过还好,今日是法会之日,人人手上都有花,也唯有各色鲜花,能配得上面前这人!
芍药、白兰、玉簪、山丹……鲜花如雨,挥洒而下。然而最多,还是莲花。朵朵白莲如雪飘下,车轵滚滚,花作泥,香铺路!
弈延紧张握住手中木槍。他从未想过,前往法会场面会如此疯狂!呼声震耳,花雨遮目,围在巷道两边行人如痴如狂。若是这些人齐齐冲上,他能护主公平安离开吗?
突然,人群中阵骚动,个女郎冲出重围,扑倒在牛车之前:“梁郎君!多亏郎君,阿父才能得存命!奴婢愿做牛做马,为郎君结草衔环!”
百姓,立时止住脚步。非但是脚步,便连声音,连呼吸都同时止住。
天光已是大亮,璨璨晨光映在青车之上,简素无比车架内,正端坐着位玉人。他容貌极美,面如凝脂,眉如墨画,色如春晓,目如朗星,凡俗笔墨根本描摹其风姿神韵。若是他凝眸轻笑,必能引无数女娘为之倾心。
可是那人并未笑,红缨束在颔下,衣襟掩在颈间,身姿笔挺,面容整肃,端坐于车厢正中。那纤妍姿容非但未显半丝轻佻,反而有几分不可轻亵庄严神圣。
车架并未停下,吱吱呀呀向前行去。不知谁先醒过神来,高声叫道:“梁……梁郎君!”
这身呼喊,顿时惊碎静谧,所有人心中都闪出个念头:是,这才当是佛祖入梦梁郎君!
这声,顿时让不少人醒悟,宛若风吹草茎,路前之人尽皆跪伏,谢恩叩首,道路顿时为之拥塞。
弈延只觉浑身毛发都炸起来,木槍已然举起,想要驱开人群。然而车里,个淡淡声音止住他动作:“弈延,不必。”
梁峰弯腰俯身,捡起朵掉落在车辕上白莲,举出车外,递在那女子面前:“晋阳防疫,有医寮、僧侣之功,也有诸位自救之力。女郎不必谢,当谢这晋阳无数百姓。”
那女子呆呆接过莲花,望着面前俊美如仙男子。
梁峰收回手臂,昂然正坐,对仍跪在路前百姓说道:“今日怀恩寺广设慈悲道场,僧侣设斋诵经,请奉神佛,超度亡魂。还望众人让开道路,随同前往法会。
从没人说过,梁郎君是何样貌。但是见到车中之人,人人心中都有答案。只有这等容貌,这等风姿,才配被佛祖垂怜!那简素车架,凶恶胡人,不正像佛祖赤足,夜叉随侍吗?!唯有这样,才配拯救万民!
“梁郎君……”“梁郎君!”
呼声顿起,声大过声,如同海啸雷鸣响彻云霄。这些人都是侥幸得活病患,他们逃过必死疫病,重获新生。他们心底深处有着超乎常人感念,有着虔诚和信仰,亦有压抑许久恐惧。然而有人能救他们,有人肯赐予他们新生!那人,如冰似玉,高洁脱尘。那人,便是佛祖在人间替身!
千人尽皆失态,放声大呼。
在疯狂呼喊声中,车轮滚滚,不为所动。车里端坐那人,也并未留出其他表情,只是低垂凤眸,身形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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