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楼梯上,他看向城下。阴影中,火把下,坐卧着数不清伤患。城中医生护工都拉出来,依旧有不少人躺在地上,尚未安置。是人手有限,另则是之前激战,除真正命在旦夕伤号之外,谁不是带伤迎敌?天黑之后,被抬下城头青壮,立刻激增几倍,群医护里外进出,仍旧救治不急。
除医生之外,不少怀恩寺和尚也在帮忙。包扎伤口,抬送伤员,甚至直接立在城边,为死者超度。喃喃梵唱放在这凄凉场景内,竟然有点出尘之意。旁边青壮不论是否信佛,都忍不住驻足观望,似乎想从这佛音中,汲取些慈悲之力。
还有哭泣声。或大或小,在角落中飘荡。有些是疼痛难忍,有些是恐惧难安,还有些是失去亲人悲痛嚎哭。和梵唱混在处,显出几分古怪和诡异来。
看着如此景象,梁峰只觉心头都被狠狠攥住,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些人,昨日大多还是埋头田间农人,可是今天,他们便拼上性命,为守住城池鏖战不休。这场战斗,究竟是因为什,没人能比梁峰自己更清楚。
胸膛塌下块,胳膊也诡异扭向另个角度,双圆睁眸子中,净是不可置信愤怒。像是要说话,他啊啊张张嘴,吐出来却是污血,非但口中,连眼中、耳中都渗出血来。
这是要活不成。被那沾血手指抓个正着,那亲兵心底片冰冷。主帅阵亡,他们这些亲兵全都是要陪葬!然而拼死冲出敌阵,却在这里马失前蹄,如何能让人心甘?!
他惶恐抬起头,想要朝身旁兄弟看去,然而触目所及,全都是闪躲神色。时间,场中只有裴盾垂死嗬嗬喉音。
没人能救他!
不知谁马发出声轻嘶,突然,有人拨马,向营外逃去。这仗,已经折损太多,他可不想再陪上性命。人逃,其他人也开始蠢动,没多大功夫,竟然四散逃个干净。他们是裴家养亲兵不错。但是裴盾此人刚愎,对待下人尤其苛烈。拼死拼活却要为个意外负责,谁能忍受?
它是为,夺权。
因为裴盾存在,因为司马越猜忌。他必须找到条出路。条可以让高门投效,让将士归心,让民心所向,同时也名正言顺路子。裴盾强硬出兵,乃至刘虎趁势偷袭,他都算到。也同段钦、奕延、孙礼等人做万全谋划和安排。只
眼看周遭人马逃个干净,营中也传来脚步喊声。那亲兵咬咬牙,伸手掰开裴盾不停颤抖手指,转身拉住坐骑。在营中兵士冲上来之前,他狠狠踢踢马腹,马儿声长嘶,绝尘而去。
不可置信看着身旁人逃个干净,裴盾眼中怒火变作恐惧和绝望,手臂用力抬起,他想要抓住些什。然而那只手,最终还是垂落在地。鲜血不断流淌,化作灰败死寂。
※
梁峰蹒跚步下城头。在城上站日,汗水早就浸透衣衫,就连指尖都被弩弦划破,血水顺着手背,淌落在衣衫之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这样疲惫,未曾这样狼狈。
天色彻底黑下来,如同潮水般攻击,暂且告段落。然而这只是第日,还不知要守上多长时间。城头之战,向来是意志和决心较量。当然,还有人命堆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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