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同样,扬州也不是什好去处。司马睿阴杀天子篡位,可不是传言。投效这样位君主,又有什荣光?
然而郗鉴并未因这事犹豫太久。只是番思量,他就定下念头。如今可不是四百年汉祚未终。曹丕篡汉,司马炎篡魏,不过是前后几十年事情。晋国本身就是阴谋得来,洒在高平陵鲜血还未消散。为堵天下幽幽之口,又有多少名士因言获罪,死于非命?
司马氏是不可能放下屠刀。得位不正,便是他们最要命死穴。也正因宣帝、文帝、武帝这大晋奠基三人所为,才惹得诸王纷争,内乱不休。现在司马睿篡皇位,难道就没有旁人想试试这九五之尊滋味吗?
反观并州,从始至终就是派清明。没有阴谋篡夺,没有藏污纳垢,只有坦坦荡荡马上征战和制科纳贤。梁丰甚至拒朝廷封号,要自立为王。这做派,不似魏武,也不似晋武,倒有些像是当年汉高祖。
郗鉴在家兖州,乃是北人。当年天子迁都,可没谁在乎过兖州百姓生死。而梁公杀石勒,收流民,如今又要平定兖州,这是司马睿能做到吗?
名声!
可是真要走,他又确实舍不得。并州气象,是他从未见过。若是弃并州,前往扬州,他是否又要陷入那无休止清谈之中,眼看山河破碎,万民流离?他也有抱负志向,扬州小朝廷,能实现吗?
恍惚间,他似乎懂当年荀彧心情。曹公是难得见明主,若是没有篡汉之心,该有多好!
然而万般纠结,皆终于面前这封家书。父亲亲笔来信,命他留在并州!非但如此,还把太原温氏旁枝尽数交给他掌管,同时遣族中贤良,入他门下,为他所用。
这刻,温峤突然觉得自己犯傻。他是荀彧吗?现在是汉末吗?当然不是!
况且,梁公着实有不世之才!且不说将要提升六部,只是那个“三省”之说,就让人惊艳。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皆有古法可依,权责却跟旧日截然不同。
他如今身为梁公近臣,是否也能在三省之中列席之地呢?
郗鉴好名,但是更清楚名望根源。开国良臣和亡国忠臣,如何去选,并不很难。
北地乃至天下,又有多少高门如温峤、郗鉴般,做出自己选择?
四月,自去岁冬日开始旱情终于告段落,并州抗旱有方,未受影响。五月麦熟,天公作美,三州粮足。在度过忙碌夏收后,六月末,上党郡公梁丰立坛
父亲要做,是当年琅琊诸葛氏做过事情。诸葛瑾在东吴任大将军,诸葛亮在蜀汉任丞相,诸葛诞在魏国任镇东大将军。“门三方为冠盖,天下荣之。”这才是诸葛脉明哲保身之法。
而现在,父亲已经认同并州实力,且把他当成筹子,压在北地。他身负,已经不只是自己信念,更是兴盛家族重任。他能效忠,也只会是梁公!
心头像是有块大石落地。温峤收好书信,抚抚衣襟,长身站起,向着门外走去。
温峤还在犹豫之时,另侧,郗鉴却早已下定决心。
是否背晋,他面对困境和温峤不同,更多来自于声名顾虑。若是梁公立国,却未能坚守,最终与蜀、吴般亡国。那背弃司马氏他,岂不也要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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