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如鬼魅脸,瘦得仿佛快要包不住骨头身躯,张破旧锦被盖住半身,头枯黄头发散落在枕上,这就是昔日风雅无双八贤王。
纵是胤禛再冷面无情,也不由大受震动,转头沉声道:“张起麟,人怎伺候,怎整成这副模样?”
张起麟吓得伏倒在地,连道奴才该死,他心知这位主子最厌争辩,万言不如默。
其实胤禛是冤枉张起麟,人情冷暖,落井下石,是人性根本,胤禩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他而起,旁人不过是顺势推
也许是老。
人老,总喜欢缅怀以前,回忆过去。
他踱至屋前,慢慢地推开门。
屋内冷寂无比,若不是他知道那人躺在床上,只怕以为压根就没有人气。
眼角瞥,看到火炉未燃,胤禛脸色阴沉下来。
“皇上?”张起麟小声提醒,让那个站在院中人似乎醒过神来。
“他病情如何?”平板声音听不出喜怒。
“前两日太医来看过,说似乎不太妙。”张起麟小心斟酌着言辞回道,他不敢抬头去看帝王神色,却仍旧忍不住揣测起主子来到这里目。
不止张起麟不知道,连胤禛自己,也有点迷茫。
从堆积如山奏折中起身,在偌大皇宫内随意漫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到这里来。
波澜不兴。
那人本是奉旨而来,故意将胤禟死讯告诉他,却见胤禩没有半点反应,不由有些无趣,悻悻地摔门而去。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胤禩终于神色松动,低头,又吐大口血。
嘴角却微微勾起,连同那没有抹去血迹,恍如桃花般妖艳。
额娘,如果你在天有灵,就快点让儿子到九泉之下与你团聚吧。
张起麟察言观色,马上跪倒在地。
“都是奴才疏忽,奴才马上让人添炭火!”
胤禛冷哼,没有出声,转身朝床榻走去。
床上人动动,仿佛要撑起身体,却没有力气,只能逸出声长长叹息。
听在胤禛耳中,竟如响雷,让他心头沉,疾步上前,也顺势看清那人面色。
那个人福晋,曾去求十三弟来面圣,却口口声声都是诛心之言,说他生性歹毒,连自己亲生额娘都活活逼死,连自己兄弟手足也不放过,明明可以条白绫赐死事,却要遍遍地折磨她丈夫,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些宫闱秘事,本就是胤禛心中隐痛,却被郭络罗氏当成咒骂之辞,在他面前撒泼,他又何尝想做个背上刻薄骂名君王?兄弟四十多年,幼时也曾起嬉戏玩闹过,几曾想过今日会到这个地步。
皇额娘走,发妻元后乌剌那拉氏走,兄弟之中,仅存也寥寥无几,他终于成真正孤家寡人。
如果时光倒流,当初他还会不会去争这个皇位?
胤禛叹口气,只觉得内心萧索如眼前景致,他性情冷硬,从前诸多行事,很少后悔过,直至看守胤禩人来禀报他病情沉疴,方才有所触动。
这世上最痛苦事情,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他最爱额娘,他嫡福晋,他最好兄弟,已经个个离开。
要什时候,才轮到他?
雍正四年九月初五。
风从树梢处刮过,几枚叶子随着风痕迹打转落下,满院萧索,片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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