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心头微颤,忙跪下道:“臣知晓。”
见康熙没再发话,这才起身离去。
跨出门槛之际,他忍不住抬头往康熙方向瞧去,只见帝王依旧站在那里,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
他确实可以引以为傲,纵观史册,也只有汉武帝刘彻在位五十四年,连前朝在位时间最长万历帝,也不过四十八年而已。
“今朕年届耳顺,富有四海,子孙百五十余人,天下安乐,朕之福亦云厚矣,即或有不虞心亦泰然……”
声音夏然而止,张廷玉顿笔,抬首望向康熙。
却见帝王又走几步,长叹声,半晌,摆手道:“烧。”
言语之间,神情萧索,意兴阑珊。
康熙摇摇头,没有接他话。“朕身边人,太皇太后,太后她们,个个都走,连康熙朝老臣们,也没剩下几个……”
张廷玉听他感慨,张张口,却不知能说什,只好径沉默着倾听。
只怕帝王心里,不仅仅在缅怀那些已经不在人世老人,也是想起自己那段意气风发峥嵘岁月。
康熙说几句,声音也沉寂下来,怅然地望着窗外,半晌,穿靴下榻,走几步。
“你来帮朕,拟份诏书吧。”
朕肱骨之臣,你可要青出于蓝。
晃眼,就是十年,自己将锐气渐渐磨平,帝王也到耳顺之年。
炷香时间过去,纵是张廷玉这样好耐性,也忍不住出声轻唤:“皇上?”
康熙没有反应,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帝王托着腮,双目微闭,似乎睡觉。
张廷玉无法,只好又唤几声,康熙眼皮动,睁开眼,坐直身体,看向他。
张廷玉怔,回过神,忙将写半东西放在烛火上焚毁。
“罢,你先退下吧。”
“嗻。”
他小心翼翼道,正想退出去,却听见康熙道:“今日之事,若传他人之耳,就不要怪朕不念情份。”
语调冷然,隐隐带着杀意。
“是。”张廷玉走至案前,磨墨提笔,静待康熙开口。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康熙顿顿,边措辞,边道:“……今朕年届七旬,在位六十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
这是遗诏!
张廷玉笔尖颤,差点在纸上留下墨迹瑕疵,所幸十数年历练阅历,仍能让他勉强稳下心,凝神去听康熙声音。
“历观史册,自黄帝甲子迄今四千三百五十余年共三百帝,如朕在位之久者甚少。”帝王语气带上丝骄傲。
“衡臣来啊,起来吧。”
“谢皇上。”
张廷玉起身,见他神思不属模样,忽然想起家中老父去世前,也总是时醒时睡。
“朕近来时时梦见从前事儿,”康熙叹口气,“昨夜还见着你父亲张英,那模样年轻得很,朕差点都不认得,最后还跟他下盘棋……”
张廷玉听得心惊,忙道:“皇上,先父地下有灵,必也不愿见您为他如此费心劳神,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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