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轻道:“睡会儿罢。”
胤禩听出他语气中叹息惆怅,不由怔,接下去话,却有些说不出口,加之先前喝下药里有些安神成分,不多会,他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人事不知。
胤禛轻轻勾住他手,温暖熟悉触感让他忍不住弯起嘴角。
年轻时他曾心心念念坐上那把椅子,费尽心思也要得到,等真得到,才发现这滋味原来并不如想象之中那好,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纵有生母兄弟妻子儿女,对着自己不是冷言冷语,就是三跪九叩,战战兢兢,每日批阅奏折通宵达旦,刚歇下不过三四个时辰,又得起身早朝,他既不是好逸恶劳之君,也非沉迷美色不可自拔,要说手握生杀大权,可上头还有老天爷,古往今来,又真有哪个皇帝万岁万万岁?
先帝在位数十年,可谓享尽人间极致富贵,后宫天香国色女子,更是不计其数,可这又如何,他还记得当时跪在病榻前,瞧见老父空寂茫然眼神。个顷刻间便能翻云覆雨帝王,何至于有这样不快活神情,那会儿他只以为帝王不甘心就这死去,现在回想起来,却忽然有些明白,兴许他这生,什都唾手可得,太容易得到,所以也从未珍惜,而许多人曲意逢迎谦卑讨好,也是因着他
他没有说话,胤禛却仿佛看出他疑问,温声道:“怕你在京里待得闷,正好出来散散心,若是能治好,睁眼就瞧见江南景致,也是美事。”
胤禩倒没想过他还有这般风花雪月心思,上辈子登基之后,这人就没有再踏出京城半步。
“皇上日理万机,何苦为奴才双眼睛四处奔波,若是只想效仿先帝下江南体察民情,奴才目不能视也只是累赘罢。”胤禩阖眼,淡淡道。
胤禛从不知道贯来内敛稳重他说起狠话来竟是如此伤人,话里行间,无不字字如针,戳向他心口。
只是他没法生气,也无气可生,被那话噎半晌,只余苦笑。
胤禩醒来时候,发现自己身下正微微颠簸,仿佛置身车马之中,缓慢行进。
他脑袋还有些昏沉,弄不明白为什才睡觉,就易处境。
“醒?”只手伸过来扶住他,悉悉索索声音过后,只软垫塞至他背后。
胤禩不想开口,但不得不问。
“这是哪里?”
“朝中事你无须费心,弘晖也已十四,早该学着处理政务,有佟国维和张廷玉干老臣在,出不什事,但凡有些大事,也会快马送到这里来给朕,你且安心歇息,等眼疾好,便陪你走遍江南。”
“若是好不呢?”
胤禛手抖,强作无事般笑道:“那大夫据说医术极高,想必大有希望。”
“眼伤尚且可治,心伤又该如何?”胤禩面色平静,话语却毫不留情,反平日隐忍,均是针见血,咄咄逼人。
身旁陡然沉默下来,良久,他方感觉到身上被盖层薄被。
“马车上,带你去找大夫。”
找大夫为何要长途跋涉?
胤禩微微拧眉。“这是出京?”
胤禛刚想点头,又忆起这人看不见,便道:“嗯,奏报上说江宁有个民间大夫,医术很好,只是云游不定,朕已派人留住他,这便带你去寻他医治。”
既是民间大夫,何不应召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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